夜,霖城,明月如水,在城外照射出一片冷肅的清冷,偶有盔甲擦地的聲音響過,伴隨了若有若無的嗚咽聲,除此之外,別無他聲。
兩軍對戰,皆是死傷無數,綦軍本是勝算在握,卻不料商國大將魑蒙從外側包圍,和城中商軍里應外合,將綦軍大敗在霖城城外,商軍得以保住霖城。
“陛下,臣請命追擊幕斯命。”魑蒙白羽銀盔,恭身請命,略顯疲憊的臉上猶自帶著戰勝的喜悅。
夏侯睿凝眸望著敗退的綦軍,揮了揮手,冷然道:“窮寇莫追。”
“陛下——”魑蒙不由得大聲道,“如今綦軍大敗,我軍正是士氣旺盛之時,完全可以攻入上陽城中,取下幕斯命首級。”
“夠了。”夏侯睿冷聲打斷魑蒙的辯解,“馬上命人寫捷報回京。”
魑蒙本還欲辯解,但看到陛下那如黑玉般幽深不可測的雙眸時,還是噤了聲,領命下去。
夏侯睿盈然立于城樓之上,遙望著不遠處的上陽城,入鬢的雙眉不由得緊皺,誠如魑蒙所說,離一統天下只余一步,只要攻下上陽,天下便全都在他手中。
可是,上陽城承載了太多他與舞兒的回憶了,一向狠絕冷漠的他竟也生出了一分不舍,城中百姓都是他熟悉的面貌,更甚者,舞兒的父母——綦國宗親王風桑夫婦尚在城中,幕斯命不可能輕易的放過他們。是以,猶疑多日,他還是決定先駐兵霖城,待到時機成熟,再行行事。
風舞陽收到捷報時,她正凝立在永安宮外,靜靜的望著殿內寶座上那個小小的身影,黃公公端著鑲金嵌玉的木盤走來,上面端然放著前線的奏報。
“娘娘,您怎么不進去?”黃公公看著她手中的玉盅,報以會心的笑意。
御座上的安兒聞聲抬起了頭,晨光落在他精致小巧的面目上,赫然有著先王的影子:“叩請母妃圣安。”
風舞陽凝在唇邊的笑意頓時僵在了那里,安兒雖是年幼,心思卻是極其細膩,這點像極了她的母親,卻不知生為帝王,這是好還是不好:“不必多禮,看了這么久的奏折,你定是餓了吧,母妃幫你做了些甜點,吃了再看,可好?”
安兒抬起那雙獨特的琥珀色雙眸,只淡然的瞥了一眼,道:“不必了,皇叔傳回了奏報,我還是先看了再說。”
“皇子殿下,老奴聽聞前線大勝,這奏折定是捷報,您可先稍事休息,吃些甜點再看。”
“大膽奴才,你是殿下還是我是殿下,你竟然敢妄議朝政。”安兒突然站起了身,伸手指著黃公公,語出凌厲。
“老奴該死,老奴該死。”黃公公是宮中的老人,又侍候過三代帝王,是以高貴如今上都要給他三分薄面,卻不料安兒竟絲毫不留情面。
“黃公公,你先起來。”風舞陽耐下心中的怒意,傾身扶起黃公公,一記凌厲的眼神掃向高高站在御座之上的安兒,不再說話,轉身走出了永安宮。
“娘娘。”黃公公緊隨其后,滄桑渾濁的眸中隱約有些濕氣,“您受委屈了。”
“黃公公千萬別這么說,安兒雖非本宮親生,但本宮對他視如己出,自問沒有半分對他不住,本宮心安理得。”
“當初娘娘您若不是有意避孕,如今您的孩兒也有殿下那么大了。”黃公公娓娓說著,語氣中帶著一絲憂傷的嘆息。
風舞陽輕撫著自己的小腹,嘴角帶起一絲苦澀的笑意:“當年安兒尚在襁褓之中,我若是又懷孕了,豈不讓人懷疑安兒是侍女所生。”
“娘娘大義,只可惜皇子殿下他……”
“安兒是先王的親生骨肉,他只是一時被迷了眼,本宮相信,他日后一定能向先王那般通情達理,做個有道明君的。”風舞陽站在三千玉階之上,遙望著著清平的盛世繁華,心中牽出柔柔情絲。
“娘親——”一個清朗稚嫩的聲音傳來,只見安兒一襲合體的明黃衣袍,正快步的奔跑過來。
“怎么了。”風舞陽輕笑著擁住他小小的身子,柔聲問道。
“我都聽到了,是安兒不好,安兒向母后認罪。”安兒站開身,陡然跪了下來,精致的小臉繃成冷硬的線條。
“傻孩子,快起來。”風舞陽長裙曳地,席地而跪,緊緊的將他擁入懷中,“你是娘親的好孩子,娘親永遠不怪你,但你必須向黃公公道歉。”
安兒抬起了小臉,揚起了一個明媚的笑,隨即起身向黃公公作揖:“黃公公,安兒錯了,請您原諒安兒。”
“哎呦,殿下啊,老奴當不起您這一拜,快快起身。”黃公公上前扶起安兒,沖身后的風舞陽露出一個仰佩的微笑。
心中不由暗嘆,這個美麗絕華,又聰慧絕頂的女子啊,該是怎樣榮華的一生,才不負了這般容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