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憨天不亮就拎著那四條雪魚美滋滋地出了門,這一去怕是得五六天才能回來。
晌午,顏無咎和寶兒棒著飯碗坐在小桌旁眼巴巴地盯著黎香已經許久了。昨兒黎香的運氣真是好,竟然能釣到五條雪魚,如今留下的這一條早下了鍋,寶兒饞得都有些等不急了。
終于一盆冒著鮮香熱氣的雪魚湯端上了桌,顏無咎和寶兒一下子把臉湊過去。
清水照人臉。
顏無咎和寶兒不由詫異地互相看了看,連忙拿起筷子就往盆里撈……
“娘,咋光是水沒有雪魚呢?”寶兒急得要哭。
“魚都爛在湯里了……”黎香答得臉不紅心不跳。她可不愿告訴兩個男人為了熬那條巴掌大的雪魚她竟放了整鍋的水。
顏無咎一想也對,才不過巴掌大的魚,水一煮可不就化了。于是他對著寶兒肯定地點點頭,并帶頭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就放進了嘴里,砸砸嘴,感覺確實比白開水有了點鮮香的滋味。于是他對著寶兒一揮手,“吃吧,你娘說的對,肉都爛在了湯里,錯不了。”
寶兒趕緊舀起一勺放嘴里,也學著顏無咎的樣子砸砸嘴,“娘,這雪魚就是這么個味呀?怎么淡得跟蘿卜湯一樣。”寶兒的聲音有絲失望不以為然。
黎香趕緊拿起一個餅子塞嘴里點點頭,“就是這個味,吃吧!”
不一會,顏無咎就和寶兒把一盆魚湯掙著搶著的喝光了,兩人都不由摸著肚皮,意猶未盡,沒飽,“娘,還有嗎?”
黎香二話未說下炕又盛了一盆過來。
顏無咎想都未想又和寶兒搶著喝光了,眼見黎香又要下炕去盛,顏無咎這才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急忙搶在黎香的前頭下了炕,一下子揭開了笨重的大鍋蓋。頭一伸,頓時傻了。
“爹,怎么了?”寶兒扭著頭問。
“沒,沒什么……”顏無咎有些咬舌頭,意味地看了黎香一眼,“寶兒,不用搶了,那鍋里的魚湯足夠喝三天的了……”
晚上,沒有了黎老憨的依靠,顏無咎睡在炕尾越睡越冷。即使他年輕氣血旺,但仍抗不住那從四面八方的間隙涌進來的冷氣。顏無咎一骨碌從炕上坐起來,身上的被子并不比棉衣厚多少。顏無咎挑開簾子,向女人和寶兒睡著的地方看了看,借著透進來的微弱雪光,顏無咎看到女人和寶兒也睡的并不安生暖和。這天每到下半夜就能凍死個人。
他想都沒想扯開簾子就爬了過去,并扯過自己蓋的破棉被都蓋在女人孩子身上。
很想靠著女人睡,但顏無咎不敢,這女人有血性,他沒由來地對她膽怯。還是靠著寶兒睡比較安全,他可不想再招惹黎香,這樣自己也不受罪。
顏無咎想著就爬過女人的身子翻到寶兒的身邊,掀開被子,寶兒頓時一聲臭屁嘣出來,顏無咎一下子捂住了口鼻,腦子一暈,身子不穩,差點就栽倒在炕沿下。他急忙憋著氣又翻到女人的身邊,身子快凍僵了,他再不猶豫掀開被子就鉆了進去。
黎香這一覺睡得真舒服,后背暖暖的,透到心里。有一只強壯的手臂從后面緊緊地擁著她,她貪戀著那股溫熱本能地又把身子縮了縮……男人輕哼一聲,似是也舒服之極。手臂圈得更緊,一條腿也橫垮過來壓在黎香身上……
黎香瞬間睜開了眼,腦子有些懵,手在胸前習慣地摸索,竟無人……
她‘啊’的一聲掀開被子就爬起來,點亮燈,卻看到寶兒正光著屁股被擠出了被子,那小小的身子正凍得瑟瑟發抖……身后,強壯魅惑的男人正勾著性感的唇角盈盈淺笑睡的熟,那樣子定是在美夢纏繞。黎香一下子氣了,抱過寶兒,一腳就把男人踹下炕……
顏無咎正處在美夢縈繞中,不想身子一滾冷氣一激立馬醒過來,借著燈光看清了目前的狀況,他甩甩頭一下子又躥上炕揭開被子貼上了寶兒。
黎香睜開眼,目中有兇厲的尖刺射過來,“這炕太冷了。”顏無咎嘀咕一聲,一下子把臉埋進了寶兒的身上。
黎香陰沉沉地冷哼一聲,閉上了眼。
寶兒卻一轉身又輕盈地盤上他的身子,“爹,冷,給我暖暖……”
顏無咎急忙把寶兒整個小身子都貼在了胸口。
而黎香覺得懷里一空,冷氣襲來,她急忙伸手去抓寶兒,不想顏無咎動作更快地抱著寶兒轉了個身,直接把后背晾給了黎香。
黎香氣的磨了磨牙,也沒再堅持,直接把破棉被給他爺倆掩了掩,自己也慢慢靠過去閉上了眼。可是習慣了寶兒溫熱的小身子的黎香卻睡不著了,而對著男人山一般厚實的肩背,她心里竟然躥起一股灼熱。
“過來。”顏無咎突然啞著嗓子,抱著寶兒又轉過身,伸出手一下子又把黎香也扯進了懷里。
中間隔著寶兒,黎香還是羞紅了臉,她想掙脫他的鐵鉗,可被窩里實在太冷。況且男人一條粗壯的大長腿橫過來,黎香的身子根本動彈不得,她只能氣一窒,一下子窩著不敢動了。
顏無咎卻得意地閉上了眼。
接下來的幾天,顏無咎過得似神仙。白天喝著能淡出臉來的鮮魚湯,晚上婆娘孩子熱炕頭。他美的不要不要的。他有時想,或許這原本就該是他應有的生活,滿足至極。什么榮華富貴,什么九五之尊,刀槍劍雨爾虞我詐,都被他遠遠地拋在了腦后。他如今的樣子跟村里其他的男人沒什么區別,穿著破舊的厚棉袍,扎著藍布粗腰帶,吸著旱煙,喝著燒酒,一雙臭腳能熏死人。不過,他照樣天天美滋滋的。望著女人的眼光也越來越難以自拔。
女人的身子是結實的,圓潤的每晚都讓他想入非非半夜睡不著覺。可他依然恪守著腦海中的那絲清明,抱著女人即使失眠到天亮,他也沒有越雷池一步。
黃昏的時候,黎老憨終于哼著小曲醉熏熏地回了家,看來此次收獲頗豐心情很不錯。把手里的包袱往炕頭上一丟,黎老憨一下子躺倒在暖炕上。
“爺爺,你帶了什么好吃的?”寶兒撅著屁股爬過去一下子扯開了那包袱,白白的細細的大白饅頭,寶兒一把抓過就塞進了嘴里。黎香‘啪’地一聲打掉了寶兒的手,拿過饅頭,眼神嗔怪地瞪了寶兒一眼。
‘啪’的一聲,男人又一下打掉了黎香的手,眼神更加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拿過饅頭就又塞進寶兒的手里。寶兒趕緊接過轉過身象小狗遇到了香骨頭死命地往嘴里塞。
黎香張嘴還要說什么,男人卻身子一挺,眼眸一深,立馬擺出了當家男人的派頭。如今為女人暖了幾天的熱炕頭,他的底氣明顯地粗了。黎香望了望他,果然不說話了。直接把包袱又重新系好拿走。
床上的黎老憨止不住唱,隨后驀地亮起一嗓子,“香兒啊,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啊!”
黎香看著爹沒說話,顏無咎直接扯過被子蓋在了黎老憨的身上。寶兒在一邊被饅頭噎的一下一下伸長了脖子。
“香兒啊,這次去劉家鋪子,你猜我遇到了誰?”黎老憨喝醉了酒話就多起來。屋里三人各忙各的,誰都不搭他的話。
“我遇到了你胖嬸娘家的侄子,那后生好著呢,去年因婆娘難產死了,見到我巴巴地靠上來,想著后天來上咱們家提親呢……嘿嘿,那后生不嫌你和寶兒,我允了。”
此話一落,黎香的身子一下子定住了。
顏無咎也是一下子沉了臉,他不由轉頭看向了女人。黎香正站在鍋臺前背著臉,沒說話,卻低著頭死絞著棉衣,那樣子……顏無咎一看,心驀地象被刀子一塊一塊地剮,他有種直覺怕是黎香拒絕不了。
寶兒卻爬過去使勁搖晃著黎老憨的身子,“爺爺,你醒醒,我不是已經有爹了嗎?你干嗎還要給我找爹……”
“傻孩子,那不算,他是天上的鷹不是咱山里的雀,總是會走的……還是咱山里的男人好,實在,靠得住。”說著,黎老憨便一下子睡死打起了鼾。
這下連寶兒也不說話了,他轉頭看著顏無咎,手里握著半個饅頭再吃不下去,兩眼汪汪地看著顏無咎就差沒哭出來了。
黎香急忙蹲下身子往灶火里塞了一把柴,火光映著她的臉,顏無咎還是看到了她眼角的淚滴。
黎老憨的話一語擊中了黎香的心思,他終是要走的……
屋子里一下子沉重起來,顏無咎感到了渾身的火氣壓不住一下子沖出門去。院子里片刻就傳來他死命地劈木頭的聲音。
寶兒卻‘哇’地一聲哭出來,“娘,你不要嫁人了,我就只想要這一個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