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看啊,二蛋抬著野豬回來了……”傍晚時(shí)分,隨著村里一聲興奮的驚叫,小山村一下子沸騰了。男女老幼都一起涌向了村口。
忐忑了一天的黎香猛地撞開門撒腿就向村外跑,男人回來了,她的心中幾多歡喜。
“娘,你跑慢點(diǎn),等等我。”身后,寶兒也晃動著小身子沖出屋,象只小狗一般跟在黎香后面追,邊跑邊叫,可愛至極。
小村口,窄窄踩出的雪道上,二蛋昂首挺胸趾高氣揚(yáng)地與強(qiáng)子的爹抬著一頭黑白相間的大野豬回來了。村里人象迎接英雄一般眼光望著他,心里羨慕之極。二蛋的身后跟著十幾個(gè)男人,扛著長槍,有的人臉上掛著興奮的笑,有的人垂頭喪氣一臉絕望。黎香知道,那臉上掛著笑的便是有份能分到野豬肉的,垂頭喪氣的就是望洋興嘆空手而歸的。
可黎香左看右看就是找不到自己的男人,直到上山打野豬的男人都回來了,她依舊沒有看到顏無咎的身影。黎香不由急了,立馬轉(zhuǎn)身追上二蛋,“二蛋,寶兒的爹呢?”
“寶兒的爹……”二蛋眼里有一股蔑視,“嘁,黎香,你男人可真夠孬種的,上山連個(gè)野豬毛沒碰著,自己卻先掉進(jìn)了打野豬的陷阱里了……”
“什么?”黎香倒吸了一口氣,立馬緊緊抓住二蛋,“那你們沒有把他救上來?”
二蛋不屑一聲,“他那么本事,自己爬上來,那還需要別人救?”
黎香一聽頓時(shí)心涼了,她瞅了瞅一起上山的其他人。每個(gè)人都低著頭,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神。黎香立馬明白了,肯定是二蛋威脅了大伙兒不讓大家救男人。
黎香轉(zhuǎn)身就往雪原上跑。
“二蛋,這事我們做的的確不地道,黎香好不容易才有了男人。”有個(gè)上年紀(jì)的老漢不忍地說。
二蛋眼一瞪,“趙大叔,你是不想要豬肉了是嗎?”
趙大叔嘴一滯,立馬耷拉下了頭。
其他人想說什么,但看著二蛋的樣子都不敢再開口。如今寧得罪黎香也不能得罪二蛋,還指望他能手下漏點(diǎn)豬下水什么的過個(gè)好年呢!
黎香跑得渾身虛力氣喘卻絲毫不敢停下來,她知道村民們獵野豬的地方,她怕她去晚了男人會在冰窟窿里凍出病來。心里焦急如火,但腿卻越來越使不上力,她彎下身子粗喘幾下立馬又要往前。
突然,遠(yuǎn)處一個(gè)小黑點(diǎn),由遠(yuǎn)及近,蹣跚而來,卻也堅(jiān)韌頂天立地。黎香慢慢站住腳,用袖子使勁地擦了擦臉,似乎能看到男人正呲著白牙對她邪氣地笑。
黎香覺得肯定是自己太焦急出現(xiàn)在幻覺,她又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沒錯,是她男人。
“顏無咎……”她不由大叫一聲,拖著虛軟的腿沒命地朝著男人跑去,心里狂喜至極。
顏無咎心里也莫明透著愉悅,他緊快兩步迎上黎香,“怎么,這么著急出來尋我,是想我了?”他調(diào)笑著,卻心疼地棒著黎香的臉,“出來這么急干什么,臉都凍紫了。”
黎香卻一把抓住他,“沒有受傷吧?二蛋說你掉進(jìn)了雪窟窿陷井里。”
顏無咎臉色一沉,冷哼一聲,“哼,是他故意引我到那處陷井的,這二蛋,上次對他真是手軟了!”
“沒事就好,你是自己爬上來的?”黎香扯著他上上下下看了個(gè)遍,沒有受傷,她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
“怎么樣?你男人有本事吧?老子根本不需要他們救。”顏無咎洋洋得意地說著,隨后臉色暗沉下來,“香,我,我沒能獵到野豬。”
“能平安回來就好,回家吧!”說著,黎香歡喜地扯著他就走。
突然黎香肩頭一沉,她一回首,看到男人半個(gè)身子突然就靠在了她身上,左腿明顯在雪地里發(fā)顫使不上勁。黎香眼一酸,知道男人終是受了傷,但她什么也沒說,暗暗拖著他往家走。
快到村口時(shí),兩人的腳步突然一頓。
只見一個(gè)小不點(diǎn)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村里亂轉(zhuǎn)悠,看到他們,寶兒眼睛一亮,立馬跑著迎上來,聲音帶著口腔,“娘,你找到爹了?方才趙爺爺說我爹掉陷井里了,讓我爺爺趕緊上山去找呢!我一聽就先跑出來的。”
顏無咎慢慢站直,摸了下寶兒的頭,“怎么,擔(dān)心爹了?”
“那是自然,我就你這么一個(gè)爹,若是丟了我就又成了沒爹的孩子。我可不依!”說著寶兒趕緊伸著小短手要扶顏無咎。
“臭小子,你就不能盼我個(gè)好!什么丟不丟的。”
“爹,二蛋抬了一頭大野豬回來,全村的人都振奮了。”寶兒眼睛亮晶晶,滿目期待地瞅著顏無咎。
顏無咎看著寶兒的眼睛,心里愧疚至極,“寶兒,我……”
黎香正想阻止寶兒說話,不想?yún)s聽到爹的聲音,“寶兒跑的可真快,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了。”黎香和顏無咎一起抬起頭,看到黎老憨身上帶著繩索長槍之類的,明顯是想上山去救人的。
黎香眼一潮,“爹,你腿不好,可不能輕易上山。”
顏無咎更是愧疚,“對不起,我……”
“回來就好,走,回家。”黎老憨不等顏無咎說完,背著手就往家走。
黎香和顏無咎對視一眼,兩人互相攙扶著也往家走。
回到家,寶兒膩在顏無咎懷里,話卻是對著黎香說的,“娘,趙爺爺說,二蛋是故意把爹引到陷井里去的,他不但不讓其他人救你,還往里面拋了不少的雪……娘,二蛋真是壞透了,他是不想讓爹活呢!”隨后寶兒又轉(zhuǎn)頭對著顏無咎認(rèn)真地說,“爹,二蛋不仗我,咱們晚上去燒他家房去!”寶兒稚氣的小臉上有一種無畏的勇敢。
顏無咎一下子笑了,寶兒此時(shí)樣子真是象極了兒時(shí)的他。
他笑著對寶兒伸出手,“臭小子,燒人家房算什么本事?”
“爹,要不咱倆找機(jī)會挖個(gè)雪坑把二蛋給埋了吧!”
顏無咎真是無語,望著寶兒純凈執(zhí)著的眼神,卻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就聽寶兒的。”
寶兒一下子歡呼了,滿眼都是挖雪坑埋二蛋的興奮。
黎香卻一巴掌拍在寶兒的頭上,“不準(zhǔn)胡鬧。”
寶兒卻委屈,“我要為爹報(bào)仇呢!”
“你知道啥叫報(bào)仇?簡直是胡鬧。”黎香用指頭戳了寶兒一腦袋。
顏無咎卻把寶兒緊緊拉進(jìn)自己懷里,“真不愧是我顏無咎的兒子,真是一點(diǎn)虧都不吃。趕明兒咱就把二蛋給埋了。”
“你就不能教他點(diǎn)好?”黎香急了。
“有仇不報(bào)非君子,寶兒,爹決定了就埋了二蛋。”顏無咎故意大聲說。
黎香看在他左腿受傷的份上,不想再跟他爺兒倆掰扯,轉(zhuǎn)頭去做飯。
晚上,黎香給顏無咎做了碗雞蛋羹。望著這碗熱騰騰的雞蛋羹,顏無咎濕了眼眸。想著最初到來時(shí),他是如此不屑一碗雞蛋羹,可此時(shí)他才明白,這樣的一碗雞蛋羹如此彌足珍貴。
這次他是真丟了臉子,沒想竟被二蛋給耍了,他觸不及防下掉進(jìn)陷進(jìn),竹刺刺穿了他的小腿,他好不容易才爬上來。如今,老人女人孩子都不提他受傷的事,都體貼地照顧他的面子,只暗地里使勁對他好。
顏無咎望著那碗雞蛋羹許久都沒有動。
寶兒今晚也反常沒眼饞那碗雞蛋羹,他吞下一口難以下咽的菜餅子,噘著嘴,“娘,今晚強(qiáng)子家燉了一鍋紅燒肉……”
“嘁,那有什么好羨慕的?咱家又不是沒吃過,不過美美嘴,拉下的還不都是一樣的糞坨坨屎……”黎老憨嗤笑一聲,望著寶兒滿不屑地說。
“可是爺爺,那紅燒肉聞著真的很香……”寶兒說著猛地咽下一大口口水。
黎香瞟了男人一眼沒說話,暗地里卻狠掐了寶兒一把。寶兒看了爹一眼,倏地低下頭狠狠咽著菜餅子,再不多一句話。
顏無咎的心,突然難受到極處。
晚飯后,顏無咎抱著肩坐在炕上靠著墻沒說話。寶兒鬼鬼祟祟地爬過去,眼睛骨碌碌掃了黎香一眼,一下子靠近顏無咎的身邊一聲低語,“爹,你想不想掙點(diǎn)小錢買肉吃?”
顏無咎眉毛一挑,“你有好辦法?”
寶兒的臉上立馬現(xiàn)出一抹異彩,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很怕黎香發(fā)現(xiàn)他正與爹密謀,趕緊貼上顏無咎的耳邊如此低語了一番。
顏無咎的臉上立馬現(xiàn)出一種怪異之極的神態(tài)。
他輕皺著眉頭,似笑非笑,“你是從哪兒知道的?”
“二蛋說他就是這般遇到小桃紅……二蛋還說,這樣掙錢最容易。”寶兒兩眼放光地對爹肯定地點(diǎn)著頭。
顏無咎卻摸著鼻子掖揄地拍拍他的頭,“若是讓你娘知道了,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爹,莫怕,娘疼你還來不及,怎會扒你的皮?況且我們掙到了錢還能吃到肉,娘準(zhǔn)高興……”在寶兒的心里,如今只要能吃到肉,他不惜把他爹也能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