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顏無咎合衣躺在炕上睡了,黎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半夜三更,黎香又搖醒了男人。
顏無咎卻一把打掉黎香不安分的手,“你又要干什么嗎?”
“讓我看看你的傷……”黎香的聲音很倔強。
“傷的不重,沒必要上藥……”顏無咎拒絕,他可知道那藥很珍貴。
黎香卻執(zhí)意掀他被子,顏無咎一下子坐起來,本想訓(xùn)斥她幾句,不想?yún)s看到黎香眼中的淚,他一下子心軟了,“腿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黎香摸了把眼睛,倔強地扯掉他的外袍,顏無咎的肩頭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黎香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端近了油燈,湊上去一看,頓時大吃一驚。男人肩頭舊傷的地方又是一片血跡斑斑,單衣都被紫黑的血水深深凝固了,不用說定是還未長好的舊傷撕裂了。望著男人后背那一大片血污,黎香的心膽顫了,只知道男人的腿受了傷,沒想到……
“受了這么重的傷,你怎么不早說?”黎香驚痛地道。
白天她顧著男人的面子,又不好在爹面前為他剝衣上藥,如今看來,真是后悔死了。黎香急的趕緊又擼起他的褲子,待看到那傷,她一下子哽咽了。
顏無咎顯得有些不耐煩,“哭什么哭,又沒死,值得你這般傷心!我就看不得女人哭,一哭我就煩!”
黎香急忙抹掉淚,“誰哭了?傷的這么重還不哼不響的,難道這就是真英雄真漢子?不知道一家人都在為你擔心嗎……”
顏無咎緊蹙著眉,“黎香,你別哭,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這些都是舊傷,我為了能上來不小心扯傷了……”
“你忍著,我給你上藥。”黎香趕緊抹掉淚,端過了粗瓷碗。
那藥是黎老憨特制的土藥方,對跌打損傷很是有效,但畢竟是十幾種藥配制,平時一家人都舍不得用。沒想,顏無咎一來,所有的藥都用在了他身上。
“放心,我這傷不算什么,等傷稍一好,我再上山,定會讓你和寶兒過個好年。”隨后,顏無咎保證說。
“不要。”黎香立馬拒絕,“有你在,就是個好年,不要再上山。”
顏無咎心一熱,“可寶兒想吃肉都想瘋了。”
“家里還有些錢,明兒我就去強子家,看看老叔能不能賣給我們一塊野豬肉。況且,你也需要把傷養(yǎng)好。”黎香輕輕為他包扎著傷口,慢慢思量著說。
“家里的錢,上次都賠給了胖嬸的侄子,哪里還有多余的錢?”顏無咎皺著眉道。
黎香沒說話,轉(zhuǎn)頭瞧了瞧外面呼叫的北風,輕聲說,“這個天氣,或許還能釣上一兩條的雪魚……”
“你休想!”顏無咎立馬轉(zhuǎn)過身,嚴厲地道,“你不要命了?知不知道女人的身子最受不得涼,若是將來你不能生養(yǎng),我們就虧大了!”想著上一次她為了釣雪魚,竟然一天一夜都守在湖邊,顏無咎說什么都不能再讓黎香冒險。
“誰說不能生養(yǎng)!”黎香咬著牙嗔他一眼,“我身子結(jié)實著呢!那點涼不算啥。”
“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顏無咎是真急了,“我是男人,理應(yīng)由我養(yǎng)家糊口,你就安分地待在家里就好!”
黎香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么,看了看顏無咎就閉了嘴。
為男人上完藥,換上干凈的衣衫,黎香連夜給顏無咎洗去了帶血的污衣。顏無咎沒睡下,一直坐在炕上看著黎香忙活,已經(jīng)三更了,他毫無睡意。小小的陋室,溫暖的火炕,老人孩子睡著了,女人卻為他一直忙活不停。顏無咎心里暖到極處。
他似乎已經(jīng)非常享受這樣貧困卻知足的生活,沒有了南北征戰(zhàn),沒有了爾虞我詐,沒有骨肉相殘,有的只是對彼此的心疼。他決定,這一輩子都不會辜負黎香,她是這世上難得的好女人。也是他顏無咎的命。
“香,別忙活了,天就要亮了,過來睡一會。”顏無咎看著黎香拍拍火炕溫柔地說。
黎香一怔,抬起頭,顏無咎眼睛亮的象星子,那里面的溫暖也讓人向往不已。
“好。”黎香把濕衣服搭在炕頭,隨后就爬上炕。
“是不是傷口疼,睡不下?”黎香愛憐地撫著他的肩頭問。
顏無咎嘆息一聲,一把把黎香拉進懷里,“黎香,我答應(yīng)你,一輩子都不會負你。”
黎香愣怔片刻,便笑了,“我相信你。”說著,她兩手一緊也抱住了男人。
窗外的雞鳴在叫,黎香為他整理了床鋪,“你一夜沒合眼,快睡下。”
“你陪著我。”顏無咎有些傲驕。
黎香無奈,只得躺在他身邊,顏無咎在她背后緊緊抱著她,“香,我們這輩子都不要分開了。”
“好。”黎香一笑,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第二天,顏無咎躺在炕上昏昏沉沉,噩夢連連,腦子里一遍遍都是在戰(zhàn)場上廝殺的場景,他驚悸不已,渾身象在火里燒。
“娘,爹的燒怎么還沒退下?”寶兒把小臉貼在顏無咎臉上為他試熱。
黎香也焦急的不行,這都已經(jīng)燒了一天一夜了,竟然絲毫不見退燒,黎香真是怕了,“爹,怎么辦?身上還是這么熱。”
黎香憨放下煙斗,“把柜子里的兩瓶燒酒拿出來,你用酒給他擦身,我去鎮(zhèn)上請個大夫來。”
黎香一聽,有些擔心,“爹,雪封了山路,怕是沒大夫愿意來。”
黎老憨望望外面的天,“事在人為,你在家守好他就好。”說著,黎老憨欲出門。
“爹,你稍等。”黎香急忙一喚。
黎老憨轉(zhuǎn)身,見黎香從柜子里拿出家里僅有的錢,“爹,帶上這個。”
黎老憨看看手里的錢,又看看寶兒,想說什么,最后只得嘆息一聲,“莫著急,在家等著。”說著,黎老憨便出了門。
第二天天一亮,黎老憨便領(lǐng)著一個灰白胡子的大夫進了家門,黎香趕忙讓大夫上了炕,灰白胡子的老大夫看了看顏無咎的傷,皺緊了眉,“這些可都是刀劍傷,可不是你們所說的掉進了陷進里……他究竟是什么人?”
黎香臉一白,說不出話。
“胡老哥,咱多年的交情,不滿你。這后生,是我家閨女在雪坳子里撿回來的,不知來路。”黎老憨抽著煙斗輕聲說。
年老的胡大夫眼一瞪,“傻妮子,撿什么不好,偏偏又撿了個男人回來。”五年前,黎香把寶兒撿回來,也是胡大夫給看的,孩子都凍僵了,偏生吊著一口氣醒不過來。
“胡老伯,他可是有救?”黎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命硬著呢!死不了。”胡大夫打開醫(yī)箱,從箱子里拿出一小藥包遞給黎香,“用溫水給他灌下去,燒就退了。只是這劍傷……”
“這后生皮肉硬著呢!無礙。”黎老憨接口道。
“黎老弟,不是我說你,咋什么人都往家里撿呢!”胡大夫皺著眉頭仔細打量顏無咎,“不過,這后生倒長得一臉富貴周正相,怕不是一般人。”說著他瞟瞟黎香,嘆息一聲,“你家的香丫頭怕是更嫁不出去了。”
黎老憨瞟瞟黎香,“待過了年,就給他倆辦婚事。”
胡大夫眼睛一亮,“這后生心甘情愿留在咱山坳里?”
黎老憨沒說顏無咎是京城人,只點點頭,“兩孩子看對眼了,攔不住。”
胡大夫一聽便笑了,“香丫頭心善,是個有福的。到時候,黎老弟可得請我來喝一杯。”
“救命之恩呢!胡老哥,必是座上賓。”黎老憨也笑著說。
胡大夫興是高興了,從懷里又拿出一瓷瓶遞過去,“就算我先給侄女賀禮了,我老胡家祖?zhèn)髅刂仆鈧帲o后生用上,保管三天后就生龍活虎了。”
黎香一聽,高興地接下,深深地鞠躬,“謝謝胡伯伯。”
顏無咎慢慢醒來的時候,就聞到了滿屋子的雞肉香,他砸巴了一下嘴,嘴角裂開,生疼生疼的。喉嚨也干燒的厲害,想喝水,他動了動頭。接著便聽到寶兒一聲尖叫,“娘,爹醒了。”
黎香趕緊爬上爐,“醒了?”急忙去摸顏無咎的額頭,“不燒了,不燒了,呵呵。”黎香望著顏無咎笑的比哭還難看。
“喝水。”顏無咎滾動著喉嚨道。
“寶兒,拿水。”黎香吩咐著寶兒,她跪坐在他身邊,輕輕抬起顏無咎的上身,寶兒端來水,顏無咎就著黎香的手喝了滿滿一大碗,隨后他就看到寶兒亮的驚人的大眼睛。“寶兒,有好事?”
寶兒立馬爬過來,“爹,娘把家里唯一下蛋的老母雞給燉了。”說著,寶兒咽了口口水。
“為什么要燉老母雞?”顏無咎一聽也急了,掙扎著要坐起來。
“爹,娘說要給你補身子。”寶兒搶著說。
顏無咎臉一白,似乎才發(fā)覺自己的不對勁,“我怎么了?”
“起燒了,燒了三天三夜,把我們都嚇壞了。”黎香溫柔地說。
“發(fā)個燒而已,還需要燉老母雞?那以后誰下蛋給我們吃。”顏無咎擰緊了眉。
“爹,雞湯真的很香。”寶兒饞的都要流口水了,“娘說家里還有雞蛋,明天春來還可以酻雞仔。”
顏無咎看著黎香,“寶兒說的是真的?”
黎香沒說話,讓他坐起,在他后背塞上暖墊,隨后轉(zhuǎn)身又打開了大木箱子。
顏無咎和寶兒對視一眼,都不明白黎香為啥要打開木箱子。
隨后,他倆眼睜睜地看著黎香變戲法似的從大木箱子里拿出滿滿一小籃子雞蛋,顏無咎和寶兒的眼睛瞬間就亮了,顏無咎的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他急忙躥過去,看著那滿滿一監(jiān)子雞蛋,有些疑惑,“真是咱家那只老母雞下的?不是你又去釣雪魚,還是賣了咱家的什么東西……”
黎香抿著嘴笑,“怕你們偷吃,我偷偷攢下的,確是咱家那只老母雞下的。”
顏無咎和寶兒一聽,立馬對視一眼,爺兒倆都賊賊地笑了。
不過隨后顏無咎又皺起眉,不無遺憾地說,“若不燉這只老母雞,香,咱們雞蛋還能攢下更多。真是可惜了!”
如今他真是越來越會過日子,竟然知道不吃雞,就能有更多的雞蛋吃了。若是讓熟知他的人知道了,止不定會驚掉大牙。
黎香又把雞蛋放回到箱子里,“明年開春,這籃子雞蛋能酻不少小雞,我慢慢養(yǎng),以后還怕沒雞蛋吃?”
經(jīng)她這樣一說,顏無咎又寬了心,“寶兒,你娘是個會過日子的,晚上咱們就來個全雞宴!”
“好。”寶兒立馬在炕上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