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無咎的燒退了，傷也大好了，他琢磨著要再上山一次。黎香和黎老憨堅決反對，只有寶兒眼珠子骨碌碌亂轉，看來上次他提議的賺錢的法子爹沒采納啊！

年越來越近，眼見風雪停不下來黎香跪在大木箱子前又翻出了她曾經穿過的那身艷紅嶄新的衣裙。不舍地看了又看，顏無咎以為女人定然是想著婚事了，他抿嘴笑著，心里美滋滋的。

不想黎香竟用包袱包了那衣裙，下了火炕就往外走。

顏無咎一下子變了臉，攔住她，“你拿著這個干什么去？”

“你莫管。”黎香身子一閃就出了門。

顏無咎頓時有種不好的感覺，這女人做事反常，必有妖啊！她不會是要把那套嶄新的衣服拿去當了吧？顏無咎越想越不對，追出去，風雪滿天，黎香早沒了影。顏無咎站在籬笆墻外深了眼。

他急忙奔回院子，東找西找，終于在桔梗下找到了黎老憨曾經用過的已經生銹的獵野豬的長槍，趁著滿天的風雪，顏無咎便打磨起來。

中午的時候，黎香回來了。手里美滋滋地提著一塊野豬肉，可拿走的包袱卻沒有再拿回來。顏無咎心知肚明，卻沒有質問女人。

寶兒一下子歡呼起來，“娘，你哪兒來的野豬肉？”說著，小家伙竟然把鼻子湊過去使勁地嗅，好象那野豬肉就是現成的紅燒肉一般。

黎香輕笑出聲，愛憐地摸了下寶兒的小腦袋，“寶兒，過年娘就給你做紅燒肉吃。”

寶兒立馬扯著嗓子對顏無咎喊，“爹，娘說，過年我們就有肉吃了。”

顏無咎沒說話，只顧著仔細地磨好手里的槍。

黎香看著他手里的槍，若有所思。但她聰明地什么都沒問，只拎著豬肉進了屋。

中午，黎香割了一小塊肉做了一鍋菜，其他的都掛在了屋檐下。寶兒坐在炕桌前，滿懷期待地用筷子在菜里輕輕翻了翻，“娘，怎么沒有肉？”

“你不是已經聞到肉香了嗎？”黎香燒著柴火頭也不回地問。

寶兒一愣，立馬扒在菜盆上使勁地嗅，“娘，肉很香，怎么就是撈不到呢？”

顏無咎嘆息一聲，下了炕，猛地揭開了鍋蓋。隨后默無聲息地退回來，輕聲對寶兒說，“吃吧！肉都爛在鍋里了。”

寶兒苦著臉，“爹，娘是不是又燒了一大鍋的菜湯？”

顏無咎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足夠咱們吃五天的了。”

寶兒一下子哭起來，“娘，我要吃肉。”

顏無咎挑動筷子，終于夾出一塊指甲大小的肉丁放進寶兒嘴里，“嘗嘗是不是肉？”

寶兒臉上還掛著淚，便使勁嚼了嚼，“爹，肉就這個味啊？”

“嘁，都跟你說了，即便是肉，拉下的還都是一樣的屎坨坨……就你還饞的跟什么似的，爹都鄙視你。”顏無咎夾了一筷子菜放嘴里斜眼挑著寶兒。

寶兒有些羞愧，身子一垮，低下了頭。再不嚷嚷吃肉了，學著顏無咎的樣子夾了一筷子菜放嘴里，“爹，我這菜里面真有塊肉呢！”

顏無咎鼻子卻驀地一酸，摸了摸寶兒的頭，笑了，“就是，誰說這里面就沒有肉呢！來，寶兒，大口地吃菜，準能吃到肉。”盡管女人已經把肉垛成了肉沫沫，混在那么一大鍋野菜里，誰說就沒有肉呢！

隨后，寶兒和顏無咎就吃的無比歡暢。

這可是女人用她的新嫁衣換的，顏無咎吃的無比心疼。

黎香回頭看著爺兒倆，張了張嘴，沒說話，眼睛卻突然潮了潮。

晚上的時候，顏無咎琢磨了一下，把寶兒揪到他懷里如此低語了一番。

寶兒眼睛一亮，“爹，你決定了？”

“唉，爹也是很饞那野豬肉呢！”顏無咎狀似很無奈地說。

“爹，這就對了，聽我的準沒錯。”寶兒拍著爹的胸脯鼓勵道。

第二天一早，天很晴很好。顏無咎與黎香含糊地打了聲招呼就帶著寶兒出了門。黎香沒當回事，天寒地凍的，爺兒倆出門能有什么事。

可是一直到了日落西山還不見爺兒倆回來，黎香就著急了。她滿村子的找，一家一家的敲門尋問，卻沒有一個人看見。黎香的心一下子沉了，她抬眼望著這滿天的風雪，雖然顏無咎有武功，可擋不住山上到處都是雪窟窿啊！

黎香再待不住撒腿就往村外跑，遠遠地就看見顏無咎背著寶兒正頂著風雪回來，黎香望了望爺兒倆來的方向，眼睛一深。

“娘，娘，我們回來了。”寶兒眼尖，遠遠就看到娘站在村口，他立馬從顏無咎背上下來，嘴里興奮地喊著，小身子蹣跚著踩著厚厚的積雪向黎香跑來。

黎香迎上去，一把抱住寶兒，雖然寶兒身上冷，但眼睛卻亮的出奇，似乎有什么好事兒，臉上盡是滿足。她不問寶兒，眼睛卻看向他后面的顏無咎。

顏無咎似躲閃著黎香的目光，支吾著，“我和寶兒回來了。”

“你們出山了？”黎香板著臉問。

顏無咎似心虛更不敢看黎香了，只側身向外指了指，“嗯。”

“到鎮上干什么去了？”黎香不問就知道爺兒倆跑鎮上去了。

顏無咎沒說話，寶兒卻翻出自己棉襖的口袋，只聽得‘嘩啦’一聲，許多的碎銀子掉出來，黎香一下子傻了眼，“你，你爺兒倆這是干什么去了？”難不成是去偷……

黎香頓時揚起巴掌。

顏無咎一把握住她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你們是怎么得的這碎銀子？”黎香不依不僥地盯著顏無咎問。

顏無咎抿抿嘴，好看的俊臉上有些紅，他支吾著說不出話。黎香一下子又盯上寶兒，“寶兒，你說，否則，今兒你爺兒倆都別想回家。”

寶兒眨了眨大眼睛，“娘，你生什么氣？我們沒去偷，這錢是爹的賣身……”

“寶兒，回家了。”顏無咎不等寶兒回答完，立馬夾著他就往家跑。

黎香搖晃了下身子，撿起地上的錢拔腿就去追爺兒倆。

待黎香跑回家，就看到顏無咎正挖了盆渾身上下的搓身子，脫下的舊裳隨意地扔在地上。黎香腳步有些虛浮，她似是猜到了什么，腦子‘騰’地一下就蒙了，渾身就象被抽去了力氣，沾到炕就躺倒了。

顏無咎詫異地看著黎香，趕緊收拾完自己也上了炕。

寶兒正扒在娘的身上，“娘，你咋的了？”

黎香閉著眼沒理他。

寶兒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顏無咎，伸手在黎香的額頭一試，“爹，娘沒發燒了啊！”

顏無咎沒說話，打了身干凈的衣服穿上，隨后往黎香的身上一靠，“你別生氣，不是你想的那樣！”

黎香睜開眼，眼里水霧彌漫，“那是哪樣？你和寶兒到鎮上究竟干什么去了？”黎香很倔強，死盯著男人，不讓他有絲毫的躲閃。

顏無咎咂巴著嘴，似是在找合適的字眼告訴黎香，不想黎香突然從炕上坐起來，躥到炕下就撿起了顏無咎丟掉的衣服，翻了翻，臉剎那就白了，果然……

深灰的棉袍上竟然滿滿都是女人的香脂味，特別是那領口，竟然還沾著女人紅紅的口脂……黎香心里的火氣‘騰’地就升起來，她丟下衣服，轉身操起了雞毛撣子，二話不說揮手就抽在顏無咎身上。

顏無咎立馬抱住頭躲閃著，嘴里不停求饒，“香，你別打了，你聽我說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吃虧……啊……寶兒，快向你娘求情，你娘可是下死手了。”

興是黎香這次是真氣了，下手太狠，寶兒一下子被嚇壞了，聽著爹的慘叫，‘哇’地一下就哭出來。

黎香終于停了手，看著寶兒驚恐的樣子，她扔掉雞毛撣子就抱住了寶兒，“寶兒，不哭，別怕，娘再不打你爹了。”說著黎香也委屈地掉下淚。

顏無咎縮在炕頭的身子終于坐正了，他摸了把臉，看著娘兒倆哭，他心里極度難受。幾次想說話解釋卻都被黎香瞪了回去。他只得耷拉著腦袋，一副做錯事的樣子等著娘兒倆哭完。

寶兒卻從黎香的懷里掙脫出來，爬到顏無咎身邊，心疼地抱住了他，“爹，我再也不吃紅燒肉了。”

顏無咎突然就濕了眼眸，他抱著寶兒，哽咽了幾下，輕輕地說，“怎么能不吃呢？那紅燒肉油滋滋的真是香呢！爹以后定會讓寶兒吃個夠。”

寶兒聽了，把小腦袋埋進顏無咎懷里哭的一抽一抽的。

這下輪到黎香難受了，沒想顏無咎在寶兒的心中這般重，她正要說話，不想寶兒從顏無咎懷里探出腦袋看著她道，“娘，你別生爹氣，都是我不好，是我慫恿爹去的……那些漂亮的姐姐們沒親到爹的嘴，只蹭到了爹的衣服，連手都沒拉著，我就收了那么多銀子。”

不說還好，一說黎香的臉立馬青了，“你們竟然去了鎮上的……”她咬著唇說不出‘余桃館’三個字。

“不是你想的那樣。”顏無咎看黎香氣的不輕，終于輕聲解釋道，“我和寶兒只是往哪兒一站……誰知就能掙那么多銀子，我們沒敢逗留，吃了一大碗紅燒肉就回來了。”

“你們還敢逗留？！”黎香一聽又揮起巴掌。

寶兒嚇的立馬鉆進顏無咎的懷里，顏無咎抱緊他也認命地閉上眼。

黎香的氣一下子堵在心口，揚起的巴掌再揮不下去，眼睛里突然就躥出淚。

顏無咎睜開眼，看到黎香傷心，他抱著寶兒蹭到黎香身邊，“我和寶兒只不過在‘余桃館’的大門口坐了會，連門都沒進去，許多女人就撲過來又是扔錢又是摟……我只得帶著寶兒逃，跑餓了，我們不得已去吃了碗紅燒肉。”

瞧這話說的！黎香斜睨著他，“就只是在那里坐了一會？”

“我保證，只是坐了會。若不信，你問寶兒。”顏無咎認錯態度良好，及時地把寶兒推了出來。

寶兒使勁地朝娘點著頭，眼睛里還兜著淚，“娘，爹說的一點都沒錯。其實那些姐姐們一點都不喜歡爹，她們喜歡的是我……”說著，寶兒把臉朝娘的眼前一仰，“瞧，她們還親了我的臉蛋呢！爹光忙著收錢了，我差點就被她們拐走了。”

黎香瞪著爺兒倆，愣是一時說不出話。

半晌，她跳下炕，惡狠狠地回頭沖著顏無咎和寶兒兇道，“做錯了事，晚上不準吃飯！”說著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顏無咎和寶兒對視一眼，爺兒倆臉上立馬就有了笑，“爹，娘不生氣了，娘是心疼我們呢！”

“記住了，這事只能干一次，你娘這次下了狠手，我屁股還疼著呢！”

“爹，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去，臭小子，一邊待著去。”

黎香貼在門邊聽著屋里爺兒倆說的話，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再看不出任何的氣怒。她握了握手里的錢，心疼地把它們貼在胸口。

沒想晚上黎香竟然病倒了，發起了高燒，整個人難受地在炕上滾來滾去。

黎老憨請來了胡大夫，胡大夫一看，沒開藥，只輕輕搖了搖頭，“黎大哥，香這病我看不了，是心病。”說著，他看了眼顏無咎，拉長了腔道，“心病還需心藥醫！”說著，竟然提著藥箱就走了。

黎老憨急忙送他出門。

回來時，黎老憨看了顏無咎一眼，沒說話，悶頭在炕上抽煙。

顏無咎知道黎香這病起的突然，定是他和寶兒去鎮上‘余桃館’讓她心結還沒打開，只以為她不生氣了，沒想都悶在了心里，氣怒之下可不就病倒了。

顏無咎后悔不已。

“叔，今天是我不對，黎香這病是因我而起。你說吧，胡大夫到底是啥意思？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只要黎香能好起來。”

黎老憨正要說話，不想門外卻響起小桃紅的聲音，“哼，香妹子這病，你還真治不了。”說著小桃紅推開門就走了進來，她朝著黎老憨一福氣，“黎大叔，聽說香妹子病了，我來看看。”

“你會治什么病？添亂。”顏無咎根本不看好她。

小桃紅翻了個白眼，從懷里取出一個藥包遞給他，“給香妹子溫水服下，這病就一定能好。”

顏無咎卻沒接，轉頭看向黎老憨，黎老憨放下煙斗，看著小桃紅輕聲說，“讓你費心了。”說著朝顏無咎點點頭。

顏無咎不情不愿地接下。

小桃紅輕嗤一聲，“你也別不情愿，香妹子這是心病，急火攻心，犯了癡病。”

“你這說啥？”顏無咎正倒水，聽著小桃紅一說，急忙回頭問。

小桃紅斜睨他一眼，“都聽說了，你今天去了鎮上……”說著，她瞟了黎老憨一眼沒把話說下去，只揮了下帕子，“香妹子還不是因為太心疼你，魔怔之下，犯了病。她這是自己跟自己較勁呢！”

顏無咎一怔，低頭想了想，扶起黎香就給她灌下了藥。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黎香就幽幽地醒來，看到顏無咎焦急的臉，她輕聲問。“我這是怎么了？”渾身象灌了鉛，一點力氣都沒有。

“你昏到在了大門口。”顏無咎只輕輕一聲便扶起了她。

小桃紅得意地朝著顏無咎說，“看到了吧？香妹子醒了，告訴你，別不相信我，老娘的祖上也是醫官呢！”

顏無咎輕嗤一聲，表示不屑。片刻，他又認真地看向小桃紅，誠懇地說了聲謝謝。

小桃紅高興了，揮著帕子，“顏大哥，咱們這下兩清了，上次二蛋做的的確過份了，希望你也別放心上了。”

“切，那也叫事，老子根本沒往心里拾。”顏無咎也傲驕地說。

小桃紅一下子笑出聲，“好，知道顏大哥你大人有大量，不跟二蛋一般見識，今后咱們就是朋友了。”小桃紅也很豪氣。

顏無咎看著她，隨后點點頭，“那自然，不打不相識嘛！是朋友了。”

小桃紅笑笑，朝著黎老憨一福，“叔，讓香妹子好好養著，我就回去了。”

“你慢走。”黎老憨下了炕。

小桃紅瞟了顏無咎一眼，推開門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