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不亮顏無咎就把寶兒扯起來，爺兒倆還要去村口放炮。昨兒晦氣，今兒得趕個頭彩。側耳聽，村口還沒有鞭炮聲。
寶兒倒也乖，顏無咎一扯，他就揉著眼睛爬起來，“爹，天還沒亮呢！”
“天亮了，咱就搶不到彩頭了。寶兒，快?！鳖仧o咎連穿衣服邊說。
黎香早就起來了，在灶前做了兩碗蛋花羹，“外面實在冷，先喝了暖身子，放完炮趕緊回來吃餃子。”
寶兒看到蛋花羹，睡意立馬拋云外。
黎香爬上炕，從大木箱子里拿出一件藏青色的新袍子，放到顏無咎身邊，“過年了，給你做了件新袍子，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顏無咎欣喜一聲，“給我做的？”
黎香笑著點頭。
顏無咎立馬放下碗，扯下身上的破袍子，揚手就穿上了新袍，左右看了看，欣喜至極，“正合適?！?/p>
黎香也上下看了看，嘴里笑了，“是很合適。”
顏無咎看著黎香的眼睛里，柔的讓人心跳。
“娘，我的呢？”寶兒看爹穿了新袍子，立馬放下碗在炕上站起來大聲說。
“待放完炮回來再穿，別弄臟了?！崩柘阈χ鴮殐赫f。
寶兒不依，“不，我也要和爹一樣穿新袍子?！?/p>
“給寶兒換上。”黎老憨也從炕上起來，笑著輕聲說。
黎香無奈，只得從箱子里拿出一件紫色的小棉袍，寶兒一把壓過，“這是娘給我做的？”
“娘給你換上，看合適不？”黎香笑著說。
寶兒高興極了，任娘給他穿上，眼睛閃閃發光，“娘，正合適?！?/p>
他在炕上轉了幾圈，高興地大叫，顏無咎和黎老憨看著他都笑了。
“寶兒，走了，今兒咱爺兒倆準能趕第一。”顏無咎說著，拿起鞭炮，扯著寶兒就出了門。
其實天還黑著，只是雪地上映出的光，讓整個小山村都泛著一層青色，寒氣撲鼻，不一會寶兒的小臉就凍的紫紅一片。顏無咎哈著氣，“寶兒，冷不冷？”
“爹，我能行呢！”寶兒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在雪地上，絲毫不減勁頭。
顏無咎滿意地笑笑，“寶兒，男人漢頂天立地就得吃的苦不苦，所謂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這幾天天好，明天我就支會你娘一聲，咱明兒就開始練劍?！?/p>
“真的？”寶兒高興地仰起頭，“娘會同意嗎？”
“你娘聽我的?！鳖仧o咎傲驕地說。
寶兒抿抿嘴，“爹，你好象挺怕娘的?！蹦镆荒秒u毛憚子，爹就慫了。
“那怎么能是怕呢？寶兒你肯定看錯了?！鳖仧o咎板著臉糾正寶兒。
寶兒大眼睛忽閃忽閃，仰著看著爹，笑了，“爹那是疼娘呢！”
“那是?！鳖仧o咎大言不慚地說，“女人都是用來疼的，偶爾怕一怕，也不會掉塊肉?！?/p>
寶兒立馬瞇起大眼睛笑。
“顏大哥，”突然斜次里傳來桂花的聲音。
顏無咎一怔，象見鬼了一般，停住腳步看向一邊的草垛。
草垛的陰影里，一身艷紅裙衫的桂花正俏俏地站著，今天她打扮的更是嬌俏，烏黑的發絲上別了一支梅花簪，臉上涂了胭脂，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正閃閃發光。
顏無咎倒抽了一口氣，仰頭望了望寒沉沉的天，桂花竟然這般不要命，竟站在這里等他。
“你真是吃了稱砣鐵了心了?。∧阊鄣紫敫缮?？告訴你，俺可不是你能勾引的人。”顏無咎寒著臉說。
桂花輕笑一聲，掩著帕子就從草垛子旁邊走出來，“顏大哥既然不受勾引，何必要與我搭訕呢？”
“你……”顏無咎郁結至極，皺著眉瞪著桂花，真是唯小人和女子難養矣！
“爹，咱得趕緊去放炮，討吉利?！睂殐阂豢垂鸹?，立馬握緊了爹的手，催促道。小家伙也本能地感覺到桂花姨沒懷好心。
“寶兒說的對，咱得去放炮，放完炮回家吃水餃，你娘還等著咱們呢！”顏無咎看也不看桂花，扯著寶兒就走。
“喂，顏大哥，俺有話說?！惫鸹ㄒ豢搭仧o咎甩身就走，著急了，趕忙追上去，“顏大哥，你等等我，俺有事求你?！?/p>
“真是晦氣?！鳖仧o咎陰著臉，直接抱起了寶兒，身子一閃就隱入黛青色的雪光中。
此刻，雞鳴聲聲，東方的天際冒出絲絲亮光。
村口響起了劈里叭啦的鞭炮聲。
寶兒高興地地跳起來，“爹，咱是第一響?！?/p>
“嗯?！鳖仧o咎摸著寶兒的小腦袋高興地輕嗯一聲。
“爹，桂花姨追上來了。”片刻，寶兒回頭瞅見了桂花，急忙拉了爹一下。
顏無咎回頭一瞧，臉陰了陰，“寶兒，回家。”說著便抱起寶兒腳下一錯步，就在原地閃沒影。
待桂花氣喘喘吁吁趕到村里，地上只落了一堆的鞭炮皮，哪里還有顏無咎的身影？她不由絞著帕子垛著腳，“你躲得了初一，能躲得了十五嗎？”
“喲，桂花姐，這么早，你是在這里約會情郎嗎？”此時，村口陸陸續續來了放早炮的村民，看到一身紅艷艷的桂花，心知肚明，都不由調笑道。
桂花板著臉，毫無笑意，朝地上碎了一口，扭著腰肢就走。
“喲，桂花姐，難不成又是來堵顏大哥的嗎？剛看到，他可是帶著寶兒回家了。”路上遇到村民，都開起了桂花的玩笑。
桂花臉氣的鐵青，心里恨，但也不好說什么。
“桂花，大過年的不在家幫你娘忙活，咋又來村口了呢？放炮是男人的事，女人可別摻和，別壞了規矩?！蹦觊L者看到桂花好言相勸。
“伯說的是，我只是隨便出來走走?！惫鸹ㄒ桓Ｉ?，臉上的笑比苦還難看。
“桂花姐，瞧你這一身嬌艷，也不象是在婆家遭了罪的呀！你怎么不回婆家過年呢？”
聽到這樣的問話，桂花只當沒聽見。
“難不成是桂花姐夫納了小，把你給趕出來了?！?/p>
村里人都知道桂花出嫁五年沒生娃，男人納小她被嫌也正常，但瞧著她一臉的胭脂水粉嬌俏勾人的模樣，也不象凄慘被拋棄的樣子。眾人嘖嘖，都猜不透桂花的心思。難不成桂花又想搶黎香的男人？
眾人都搖頭。
桂花走遠。
“喂，你們還不知道吧？桂花的男人早廢了，不能人事，所以桂花才一直生不出娃。”來人是桂花娘家的隔墻鄰居，閑言碎語的知道一些。
眾人一聽，不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怨不得她瞧顏兄弟的眼神不對勁，難不成她是想……”
“想偷人，竟然偷到娘家村里來了！這桂花，可真是的……”
“噓，給她爹娘留點面子吧！”
眾人唏噓著，胳膊肘夾著鞭炮，袖著手到村口放炮。
顏無咎帶著寶兒回家，并沒有把遇到桂花的事告訴她，大過年的，他可不想找晦氣。黎香下了水餃，敬完天神，便把水餃端到炕上。黎老憨抽著旱煙，看著寶兒笑，從懷里摸出個紅包便遞了過去，“寶兒，爺給的。”
寶兒一看，大眼睛剎那就象燃著了一樣亮，伸手接過，“謝謝爺。”
“不能光用嘴謝，要給爺嗑頭?！鳖仧o咎看著寶兒笑。
寶兒一聽，立馬跪在炕上給爺嗑了個響頭。
一家人看著他都笑了。
大年初二，村里的男人開始走動著互相拜年。顏無咎還未與黎香成婚，所以不必上別人家拜年，來黎老憨拜年的倒不少。黎香早備好了青酒小菜，不管誰來都會喝上一杯，這是習俗。
只是黎香沒想到，天剛黑，桂花又來了她家院子。
這次黎香并沒有讓桂花進屋，她站在院子里擋住門口，“桂花姐，拜年是男人的事，你咋來了？”
桂花看著黎香一身杏花的襖子，眼神清明，容色秀麗，端的是周正又大氣。眼神一暗，她嘴里不咸不淡，“香妹子，俺今天來，還是為著前兒個跟你說的那事……”
“桂花姐，不是都跟你說了嗎？那事不成。”黎香直接拒絕，臉色很難看。
桂花咬了咬唇，”黎香，要知道他只不過是你撿來的男人，你倆還沒成親，也不算是你男人。況且他心里怎么想，你不得而知，也不能替他作主。俺要親口問問他?！?/p>
“桂花姐，你……”瞧著桂花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厚臉皮，黎香真是無言。
“俺倆要訂親了，七叔公知道這事，容不得你亂來。桂花姐，你想別的辦法吧！”黎香耐著性子推拒，“別再打俺男人的主意了?！?/p>
桂花一聽，臉色不郁，也不端著了，直接冷了臉，“黎香，俺跟你商量，是看得起你，是把你當姐妹，俺也不想跟你撕破臉。既然你這樣絕情，那俺就把話說亮敞了。”說著，桂花一甩帕子，“黎香，俺看上了你家男人，不管這事你同不同意，俺都要跟他睡。”
“你……”黎香真沒想桂花姐竟然變得這么恬不知恥，“你回吧！他不同意?！崩柘阒苯于s人。
“黎香，你不要太過份，有些話本不想告訴你，我今天能到這個地步，全是拜你所賜！你害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難道不該負責任嗎？”
“桂花姐，你在說什么？！”黎香皺著眉，不可思議地看著桂花，沒想到她竟說出這樣話。
“黎香，五年前若不是你撿了寶兒，又不肯把他送人，你訂好的婆家怎么會退婚……”桂花陰著臉說，“告訴你實話吧！當初俺男人把你退了，并不是他本意，是俺婆婆瞞著他偷偷地退的，俺男人心里有你，即便娶了俺，夜里折騰俺時念的都是你的名字……”
黎香一聽，剎那白了臉。
桂花瞟著她，“他不喜歡俺，只會變著法子折磨俺，到最后甚至都魔怔了，他要來村里找你，被俺婆婆打跛了腿，從此他就更頹廢了。得不到你，又厭惡俺，他便不時地跟到鎮上的煙館里靠吸幾個煙泡幻想一下你……”
“桂花姐，莫要亂說！”黎香直接出言厲斥。
“俺說的都是實話，信不信由你?！惫鸹ㄒ怖渲?。
“黎香，俺找男人也是迫不得已，俺總得有個后活下去。村里都是鄉親，俺不能找。你男人是外來戶，身強力壯，模樣長的也俊，俺一眼就相中了他。這事你要不同意，俺也沒辦法，俺會想盡辦法讓他給俺留下后?！?/p>
黎香聞言身子晃了晃，“桂花姐，你咋變成了這樣……”
“這都是拜你所賜，讓你男人給俺個孩子，這幾年俺受的罪你就算還清了?！惫鸹ɡ硭斎坏匾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