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到銀子倆字,腦子就不爭氣地暈了一暈,握著方清顏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哥夫!原來你也知道阿來是擷芳主人么?”
這一話一出口,我立時覺得不對。因為方清顏先是略微錯愕,而后挑起半邊眉毛,唇邊卻泛起一抹莫測的笑意,朝著沈鳳卓的方向歪了歪頭:“沈公子,想不到你還是做了。”
“你以為我是一時玩笑?”沈鳳卓放下撫額頭的手,從容道,“你不也一樣,做了守財奴?”
“是啊。”方清顏不動聲色的抽回手,漫不經心地仰起頭,露出略微繃著的下巴,神情間悠遠淡泊,“我們都照著幼時的理想,走到了這一步。”
“你幼時的理想。”沈鳳卓眉眼間含著一絲淺淡的笑意,眼風向六哥斜去,“難道不是將某個男女不分的混蛋打得滿地找牙么?”
“呃……”某個笨蛋被眼光頻頻洗禮,沒有抗住,自個兒招了。
我摸了摸鼻子,輕聲感慨:“這屋里,分明不只是我一個人。可是為什么,我突然生出一種空虛寂寞的感覺呢?”
“殿下。”一直窩在墻角,縮成一團拼命降低存在感的某太醫這會兒終于找到了表忠心的機會,虛弱地舉了舉手,用更加虛弱的聲道,“你不是一個人!”
我嗖的一聲竄了過去,揚起的發絲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安太醫,我們,被排擠了!”
安道遠從善如流地往邊上挪了挪:“殿下,這墻角地兒挺大。”
瞧瞧,這人多么上道啊,不愧是我爹欽點的公主府御用醫官。我提了提裙子,正要走過去蹲下,就覺得后頸一緊,已被人提了起來,輕而易舉地擱在了邊上的椅子上。
動作嫻熟,力道合適,顯然是做慣了的。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方清顏依樣將六哥丟在我旁邊的椅子里,轉了身似笑非笑地看向安道遠:“重臻昨日摘了麒麟玉,你過來看看,是否有大礙。”
安道遠撇了撇嘴,慢悠悠蹭過來,在六哥身邊站定,一只撫摸著光溜溜的下巴:“殿下,手。”
六哥窩在椅子里,腦袋略微低垂著,一動也不動。方清顏淡淡笑了一下,輕輕上前拉出一只蒼白的手,擱在椅子背上。
安道遠伸出兩只手指切脈。方清顏向我解釋道:“他午覺沒睡,困了。”
我聞言,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就算午覺沒睡,這等的入睡速度也未免太驚人了吧?都快趕上我了!說起來,我今日也沒有午睡!這會兒被人提起,還真有點困。
我斜靠在椅子上,伸出一只手撐臉,倦意盈然道:“安太醫,六哥怎么樣?”
“脈象平穩,暫時沒什么大礙。”安道遠靜靜道,為難地看了方清顏一眼,“不過……”
方清顏指尖輕輕一抖,垂下眼簾,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怎樣?”
“六殿下中的這毒,名為蒹葭,《渺風異聞錄》將它列為天下十大奇毒之首。藥效溫和,藥性持久。麒麟玉其實并不能抑制它的毒性。”
“蒹葭?”沈鳳卓聞言也是皺眉,“那不就是……”
方清顏退后兩步,慘笑道:“傳說之中,能變換性別的奇藥。”
我不想看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只得轉頭去看六哥。他尚且不知這等噩耗,猶自睡得深沉,略顯出一絲陰柔的臉上,帶了些孩子氣的天真。我捉摸著他也曾與我爹其他寵愛過的孩子一樣,嬌寵逸縱,不知人間疾苦。后來在宮外開府,也多得方清顏照應,大抵也是沒怎么操過心。
不過,這毒可真神奇啊。我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可有解法?”
安道遠搖了搖頭:“解法倒是有,但……”
“說!”
“據《渺風異聞錄》記載,需去他心愛之人一滴心頭血做藥引,再輔以百十種草藥,連服三帖即可。”安道遠慢慢道,“且不說這百十種草藥有幾樣從來是只聞其名,未見其樣,單說這心頭血一項,便極是困難。”
“我倒覺得,這沒什么困難的。”我啃著手指頭,悠悠道,“這心愛,可以是男女濡沫之愛,可以是父母子女血脈之愛,還可以是兄弟姐妹親緣之愛。你說,是也不是?”
“殿下。”安道遠微微一愣,隨即道,“道理上來講,是這樣沒錯。可。”他頓了一頓,半晌才又道,“這蒹葭奇毒自問世以來,從沒人解過。”
“總要試上一試。”我擺了擺手,“你且去研究研究,看看那百十種草藥都有些什么,早早地準備了。”
安道遠張了張嘴,求救般看向方清顏:“方大人,你看這……”
“殿下。”方清顏略一沉吟,謹慎道,“這事交給下官吧。安太醫方才也說了,這蒹葭藥效溫和,總不至于十天半個月就把重臻變成女子的。殿下身負大雍重責,乃是社稷黎民的希望,不可以身犯險。”
“方大人,我與六哥,此生血脈同源,不可斷絕。”我笑瞇瞇看著他,“還是你覺得他與你的親厚,已超越男女之愛,兄妹之情?”
“這……”方清顏語塞,轉而踢了踢站在身旁的沈鳳卓,“喂,你好歹說句話。”
沈鳳卓無奈地攤了攤手:“禍水,我深深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么!”方清顏惱怒道。
“禍水,你覺得我們家如花會聽我的么?還是你覺得,我們家如花性子好,她就不是君了?”沈鳳卓淡淡道,“還是你覺得你們家六爺,能要你的心頭血?”
“那也不能對皇太女的提議聽之任之!”方清顏嚴肅道,“大不了,大不了重臻變成女子,我娶她!”
“你娶她?”沈鳳卓撫了撫額頭,閃電般觸手掐住方清顏的下巴,強硬地抬高了,“就你這張臉,方圓三尺之內的活物見了都得自慚形穢,心理素質稍微差點的,都得自卑而死!”
方清顏狠狠地瞪他:“你不還活得好好的?”
“笑話,本公子是誰?能在意這皮囊的美丑?”沈鳳卓輕蔑地一笑,“再說,你是什么德行,我還不知道?”
我又生出一股強烈的被排擠的感覺:“我說……”
沈鳳卓松了手,退到我身邊:“如花,這事兒真沒得商量?”
“我倒是想商量啊。”我握住他的手,“但是你說說,我六哥這么些年,盡跟方清顏一塊廝混了,再加上中毒,哪兒會有心愛的女子?我爹一國之君,他娘生了他,他們便是傷了一點半點,六哥都是不忠不孝。至于其他的兄弟,六哥跟他們有往來?”
沈鳳卓冷冷睨我:“你倒是不為自己想想?”
“怎么沒想?”我安撫地握緊了手,“孟子曾經曰過,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我救了六哥,方清顏能不好好替我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