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里哼著亂七八糟的小調子,搖搖晃晃地往宮外走,卻在宮門口遇見了陸雪衣。他仍然穿著內禁衛的官服,負手站著,那個身影襯著宮廷朱色的大門,顯得有些寂寥。
我走上前,繞著他轉了兩圈,嘖嘖稱奇:“陸統領,你那些內禁衛的同僚真熱情啊。”
就陸雪衣眼下這個情況,從后面看,那端的是挺拔如松,若是衣服上沒有那些個腳印那就太完美了。
陸雪衣淡淡瞥我一眼,唇邊似是含了淺淡的笑意,輕輕啊了一聲。
我也笑了一下,內禁衛的規矩,曾為同僚,不管是高升還是貶謫,只要是離開的,都要讓兄弟們輪著打一回。陸雪衣年少成名,入了雍京就直接入了禁軍,后來又領了我爹的旨意整編了內禁衛。
如今他要走了,那些個他親手調訓的內禁衛當然不會放過這么個機會,放手一搏總能獲益。
我仰起頭,站在他身邊,滄桑得嘆了口氣:“聽說五哥一早去了虎賁大營。”
陸雪衣一臉無辜地看我:“他來湊熱鬧。”
“五哥真是個漢子啊。”我眨了眨眼睛,“屢戰屢敗,竟然從不氣餒。”
陸雪衣抿了抿唇,問道:“要去哪里?”
“出版總署。”我笑瞇瞇道,“你也一起去吧,聽說吳瑯是個小氣鬼,我這會兒有點虛,怕鎮不住他。”
陸雪衣眉目溫潤,淡淡道:“武者,欺負書生,沒道義。”
我拉著他的手,色膽包天地撫摸了兩下,嘆道:“陸統領,你雖然位高權重,卻一貫的有情有義,聽說你在禁軍這些年,雖然操練的時候能把人整死,但私底下真沒跟誰紅過臉。吳瑯雖是個文臣,但一條舌頭兩片唇,也是個厲害角色。讓你去欺負他,我怕他能發過來把你欺負到哭。”
陸雪衣皺了皺眉,我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所以,你跟我去,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微笑就好了。”
“微……笑?”陸雪衣偏了偏頭,一派天真可愛的迷茫。
我嘿嘿一笑,伸出兩只手指,在他嘴角一陣扒拉,彎出一道溫柔的弧,“嗯,就是這樣。”
陸雪衣沉默地看我,伸手拍開我的手指:“走吧。”
我樂顛顛跟在他身后。
出版總署的官邸在禮部邊上。說起來出版總署算是禮部下屬的一個掛名單位,當年禮部還是方清當年的時候,出版總署也曾輝煌過,后來就有些尷尬了。
吳瑯這個人,果真如傳說中的那般,嗯,謹慎。
我往廳上一坐,還沒開口呢,吳瑯那小眼神就跟防賊一樣。等我把賀蘭闕的真跡孤本拿出來的時候,吳瑯看我的表情就跟看毒蛇一樣。
我眨了眨眼睛,這情形不對啊,我在龍章宮里固然是胡鬧了些,但是花花名頭還沒傳出宮吧?吳瑯這么一副我要強搶那啥的模樣是怎么回事兒?
我輕輕咳嗽了兩聲,吳瑯便一臉戒慎地瞪著我:“殿下想要什么?”
“聽說出版總署鼓搗出了個新鮮玩意兒。”我覺得跟他廢話也沒什么意思,到頭來還是要說的,還不如一下子來個痛快的,“本宮,想借來看看。”
吳瑯垂下眼簾道:“殿下,你既然開了口,下官也不怕告訴你,那印刷機也沒什么稀罕,從鼓搗出來到現在,就印了幾本三字經。”
“三字經?”我挑了挑眉毛,笑道,“三字經好啊,人之初,性本善嘛。這什么叫性本善,就是說要與人為善啊。你看,你鼓搗出個印刷機,本宮覺得有意思,想借來看看,你是不是應該給本宮行個方便?”
吳瑯的呼吸驟然一促。出版總署這些年其實存活不易,戶部這些年始終沒有余裕,每年撐著工部搞民生,撐著邊關三軍搞國防,也是用盡了辦法。出版總署分發下去的教材啊什么的,紙張之類的總是要用的。
光有個印刷機其實沒什么用。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工部這些年忙著搞水利,沒什么心思在出版總署這邊,還得讓你們自己費心弄出個印刷機來。你們很好,但你有沒有想過,光這一個印刷機也成不了什么事兒啊。吳大人沒見著這雍京的艷情話本都比正經教材出得快?”
吳瑯撇了撇嘴,臉色微微一暗。
我于是趁熱打鐵道:“你把印刷機給本宮瞧瞧,我讓元昭業看看能不能改進一番,回頭再讓戶部撥筆款子,多造幾臺,方便總署出書。”
吳瑯苦笑道:“殿下,這戶部沒銀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再說,總署有幾分力,就出多少書。下官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