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只有微風輕輕的吹拂著岸旁的嫩柳。
允蝶慢慢的睜開了眼,看到的,是瀟音一臉凝重的坐在床邊,蛾眉緊蹙。
“娘。”她虛弱的喚道。
神智回了籠,瀟音連忙俯下身去,將允蝶抱在懷里:“蝶兒,怎么樣,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允蝶掙扎著坐起身,小臉兒挨近母親的臉細細的磨蹭著:“娘,蝶兒沒事。娘,你剛剛在想什么啊,那么出神?”說著,咧開小嘴甜甜的笑了。
瀟音一愣。
一直都知道蝶兒是善解人意,體貼入微的,沒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盡數被看在了她的眼里。這樣貼心的女兒,讓她如何舍得分離?
只是,縱然不舍,難道她能自私的將她綁在身邊任由她陷入危險?
不!她做不到!
或許,一切,只有依著蝶兒自己的意思才能做出正確的決定吧。
正視著女兒清明的大眼,她忽地出口:“蝶兒,如果,娘是說如果,讓你跟著一位阿姨去山上隱居十年你肯不肯?”
“娘,你說什么?”允蝶詫異的眨動著羽睫,不明白娘親為什么會突然提出這樣的問題來。
原想一笑置之,但看著母親的時候,她卻在其間發現了嚴肅。心,也不自覺的跟著揪了起來。
“娘,出什么事了嗎?還是,你不想告訴蝶兒?”
瀟音看著她,清亮的眼里有著掙扎。那樣的血腥,那樣的思慮,她到底該不該告訴唯一在乎的女兒?
想隱瞞,想讓她保持住對世界美好的印象,可一對上那雙狐疑的眼,她就什么都無法開口了。
蝶兒的眼睛,就是這世間最為純凈的清泉,讓她不忍相欺。
無奈的哀嘆一聲,終于,她還是顫聲著將一切說出口。
將允蝶抱在懷中,緊貼著她細致的小臉,瀟音悠悠一嘆:“蝶兒,梅姨不是告訴過你,這府內的一切都要小心的嗎?為什么不聽話,輕易的相信了別人?”她問著,出口的話語只有感嘆,卻無半絲的責備。
允蝶俏皮的吐吐舌頭,將臉兒緊緊的貼在母親的懷里,輕輕的磨蹭:“娘,蝶兒知錯了,下次不敢了。”她低下頭去認錯。
“你啊!”瀟音無奈的苦笑。可愛如她,讓她如何能恨下心來加以責備?
“以后記住了,這府內眾人都是各懷心機的,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如姨母子。”她柔聲提醒著。
雖然不明白母親說這話到底是為了什么,但一對上她那嚴肅的神情,允蝶便不由得低下了頭去,一口應承。
“蝶兒知道了。”不論如何,娘親是這世上對自己最好的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自己考慮。雖然自己仍是個小孩子,但是很奇異的,她就是能清楚的辨別出是非,清楚的知道,誰對自己是真正的好,誰又是虛情假意。
隨著年齡的漸長,腦海中原有的影象越來越是模糊。可心底的是非觀念卻是越來越是清晰。
見著蝶兒貼心的模樣,瀟音又是一陣不舍,只能越加嚴密的摟緊她。一想到自小跟在身側的女兒即將要離開,內心又是一陣不舍。
只是,她如何能一意孤行的將她留在身邊而罔顧她的生死呢?
她不能啊!
或許,該是征求蝶兒自己意見的時候了。一切,總得按著她自己的意思來才是。將一切交付于她自己,由她自己決定,指不定是最好的方法。
“蝶兒,娘問你。要是讓你跟著早晨的那位青衣姑姑上山上隱居,你可愿意?”
允蝶眨動著羽睫,不明白為什么她會突然間這樣問:“娘,怎么了?”
“你想告訴娘,愿意不愿意?”瀟音執意索求答案。
看著母親一臉的凝重,允蝶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如果,蝶兒呆在娘身邊會讓娘為難,蝶兒愿意。”她看著她,鄭重的說。
“好孩子。”再無任何言語,瀟音只能感動的,將她緊緊的摟進懷里。
或許,她是遇人不淑,所托非人,但她卻真心感謝玉清臣給了自己這樣可愛的女兒。她知足了。
“娘,蝶兒真的要和青姨走嗎?”一手扯著母親的衣襟,一邊看向身旁的青衣女子,允蝶清靈的眼里仍有著不確定。
瀟音蹲下身來,溫柔的凝視著她:“蝶兒乖,娘會在這兒等蝶兒回來的。蝶兒要記住了,要叫師父知不知道?還有,以后要聽師父的話,知道了嗎?”
看了看身邊站著的青衣女子,允蝶似懂非懂的點頭:“蝶兒知道了。”
瀟音站起身來,看著青衣女子的眼里充滿了企求:“以后蝶兒就要煩勞姑娘了,有勞姑娘多費心了。”
青衣女子只是淡淡一笑以做回應,卻無任何只字片語。
瀟音放下了心來,知曉無須自己擔心。蝶兒自有其境遇,也知曉青衣女子絕不會虧待了女兒。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當年的垂髫少女,歷經十余年早已長成了絕代的佳人。
桃花林內,白衣席卷,菏袂翩躚。一尺白綾從那纖纖素手中射出,纏住了身旁的桃木,身子借力凌空躍起,有如謫凡的仙子,飄蕩穿梭在漫天的花雨中。一舉手,一投足,一顰笑,一皺眉,皆帶著不同于凡間的清靈絕俗,有著難以抗拒的風情。
若說,世上的美女以花為名,那么,她有著梅花的高潔,菊花的清雅,牡丹的絕麗,荷花的清靈,水仙的飄逸。但凡所能想出的,盡皆擁有。她是天塑的絕代美人,不食人間煙火。
但是,這并不是最為可貴的。可貴的,是她直至現在仍保有的一顆善心,一顆赤子之心。
時間的流逝并未折損了她的善良,反倒使她的心如同這山上的冰雪一般晶瑩剔透。
紀辰然的心醉了。看著那飛舞在花雨間的美人,再一次沉醉了。
一直知道師妹驚人的美,打從十三年前她隨著師父上了明月山的那一刻,從那清麗的容貌中,他就隱隱推知道了她往后絕俗的美。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十三年中,他看著她成長,看著她出落的越來越美麗,一顆心也無法抑制的丟了。
如果有幸,他希望這朵絕美的花兒能為自己綻放。
輕飄飄的落了地,允蝶抹去額上的汗珠,一回頭,正對上紀辰然癡迷的目光,不由得一笑,柔聲相喚:“師兄!”
紀辰然粲然一笑,走到她的面前,體貼的拿出懷里的布巾,遞給了香汗淋漓的她:“師妹,瞧你,又弄得滿頭大汗。”
允蝶俏皮的伸了伸舌頭。
紀辰然寵溺的一笑:“快擦擦吧,師父有事找你。”
“師父找我?什么事?”美蛑染上了疑惑。
紀辰然笑著一點她的額頭:“誰知道呢,大概是有什么事想不通了請你去幫忙的吧。”他開玩笑的說。
允蝶翻了個白眼:“少來。江湖有名的月華仙子月剎會有什么想不通的要我這小丫頭幫忙的。”她才不信。
說著,她俏皮的伸了伸舌頭。
也只有在師父和師兄面前,她才會如此坦率,能夠如此率性的在展露出真性情。
從小,師父就教導她什么叫人心險惡,因此,她學會了把真正的心情隱藏在平靜的表象之后,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冷凝氣息。只有在明月山上,在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師兄和師父面前,她才能放心的笑,開懷的笑。
紀辰然笑著點了點她俏麗的鼻子:“少貧嘴了,還不快去。小心待會被師父罵了。”
允蝶皺皺可愛的小鼻子,沖他做了個鬼臉,轉眼見跑了個無影無蹤。只留下紀辰然一人在原地搖頭。
這丫頭,十七歲還像個十歲的孩子。
不過,卻也有著孩子的快樂。如果能永遠的保持,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私心的,他不想給她任何長大的機會。他貪婪的想要她一直保持這樣甜美的笑,一直是依賴自己的小丫頭。
她甜美的笑容,是自己最為珍惜,最想珍藏的瑰寶。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自己的心思,她何時才能明白?
無奈的搖頭嘆氣,他轉身,舉步離開了絢麗的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