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也是玉丞相的掌上明珠出閣的好日子。
一早,相府上上下下就忙了個底朝天。玉家小姐出閣,這是何等的大事,絲毫馬虎不得,是以非但請了一大堆身份顯赫的官員,甚至于久居紫苑的瀟音也被請了出來。府內到處是張燈結彩,歌舞升平。
只是,相較于瀟音的興奮,允蝶反映淡然。
她沒忘記,幾日前的夜里,如儀說了些什么。那樣的她,怎么可能真的如她口中所說的那般簡單?只是想出嫁之時得到娘的祝福。她不是一直不承認自己是娘的女兒的嗎?甚至還一直以此為恥,認為是娘拖累了她。
這樣的她,斷不可能只隔幾天就回心轉性,變為孝女。莫非,這其中有什么陰謀?
想著,黛眉不覺微蹙。為防萬一,只能緊緊的跟隨在娘的身側。
“蝶兒,你看,我穿這件粉的怎么樣?”瀟音拿起一件粉色繡梅水衫,一臉歡欣的看著靜默不語的大女兒。
見著娘興奮的樣子,她也不禁受了感染。
回來多時,何時見過娘如此高興的模樣?她何其忍心,剝奪去她歡悅的笑臉?
為人子女,還有什么比見著向來郁郁寡歡的母親愉悅的笑臉更來得讓人開懷的。罷了,就將一切埋在心底,自己小心謹慎點也就是了,無謂掃了娘難得的興致。這些年來,她夠苦了。
一抹淺笑綻在唇角,她含著笑:“粉色趁娘的皮膚是好。只是,今日是儀妹出閣的大日子,娘不覺得穿大紅的更好嗎?大紅富貴,帶喜氣,也能給娘添點霞色。”掩去久病初愈的蒼白。今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如姨出盡風頭。
“對啊,還是大小姐細心。郡主,不如穿這件紅色鑲花的可好?既喜氣,也不帶俗氣。”春梅笑著接口。
“好啊。我都忘了這回事了。”
瀟音欣然贊同。
“夫人!”門外傳來一聲呼喚。
定睛一看,只見夏竹從外屋走了進來,跟在后頭的,還有一身紅色霞帔的如儀。
允蝶站了起來,心中狐疑,不知她此來是何用意。
如儀從容的走進,一張經裝點過后更顯嬌艷的臉龐上沒有絲毫心懷不軌的痕跡。只見她走了進來,一臉柔順的模樣,直走到瀟音面前,忽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這一跪,大出眾人意料,一時間,居然沒有人上前相扶。
驕蠻的二小姐,什么時候向人下跪過?只是,這樣卻更是顯得事有蹊蹺。
只見她伏地磕上三個響頭,這才直視起瀟音那詫異的眸子,娓娓傾訴。
“娘,儀兒過去多有不是,惹娘生氣,還請娘能夠原諒女兒。這幾日內,女兒想透了,娘畢竟生下了我,生身父母大如天。以前女兒不孝,只是沉溺在虛榮里,不解娘的苦處,還處處頂撞娘。如今,女兒即將出閣,還望娘日后多多保重。”一番話語誠懇悲切,聽者動容。
瀟音無聲的看著這一直以來讓自己極為憂心的小女,眼眶中含滿了淚水。
一直想著,什么時候儀兒才能放開懷抱,不再沉迷于虛榮之名,接納自己的這個多病的母親。如今,好夢成真,居然讓她不敢輕易相信。
“你……”嘶啞的嗓子,僅僅喚出一個字,便不再有任何言語。是說不出,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說?
看一眼匍匐在地的女人,一身火紅嫁衣襯得她的臉蛋更為嫵媚,卻是說不出的媚俗。
她不信她會如此輕易的想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骨子里的愛慕虛榮,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但是,看著她的眼睛,卻又找不出絲毫的言不由衷。該說是她猜錯了,還是她演技太好,讓人辯不清是非?
“你真的想清楚了。”緩緩的,她出言,輕若流風。
地上的女人聞言,轉了個身,正對向不動如山的允蝶:“姐姐前幾日的那一罵,把儀兒罵醒了。那日,姐姐走后,儀兒痛定思痛,終于想通,那些虛名榮耀只不過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唯有親情,才是最為值得珍惜的。恩情可斷,只有親情,是跟隨一輩子的。”
從容的應答,讓人尋不出虛假。
“蝶兒,地上涼,還是快扶你妹妹起身吧。過會兒花轎就臨門了,也該準備準備了。”抹去眼角的淚,瀟音急急道。不可否認的,如儀的這番話讓她欣慰極了。
沉默片刻,她還是起身上前扶起了如儀。畢竟,娘都原諒她了,自己還有什么好堅持的?只是,多留個心眼便是了。難保她使得不會是詐敵之計。
“起來吧。只要你能想通,依然還是我妹妹。今兒個你就要出閣了,跪在地上于禮不合。”拉著她的手,她這么說。
如儀的臉上閃過喜色,轉過身來叫過小丫鬟。
“玉兒,快把茶端進來。”
茶?什么茶?這當口還有興致喝茶?
茶端了進來,還冒著裊裊熱氣,顯是剛泡好不久。
如儀笑著接過盤來:“這茶是我命玉兒泡好給姐姐和娘賠罪來的。娘和姐姐既然原諒了儀兒,不如便飲下這杯茶,也好讓儀兒可以安心。”說著,遞上茶去。
狐疑的接過茶來,夏竹卻忽然叫了起來。
“小姐,這茶好香。夏竹好口渴,不如小姐賜給夏竹可好?”這一叫,令瀟音也住了動作。
一番話引來如儀一陣白眼,須臾轉化成了柔柔笑臉。
“敢情姐姐的丫鬟是擔心我在這茶中下了藥?沒關系,妹妹先喝給姐姐看,姐姐總信了吧?”說著,接過她手上的杯子,一飲而盡,笑盈盈的看著她。
“這下姐姐可安心了?”
面無表情的接過她杯子,她只是淡然一嘆:“妹妹多慮了。”說著還玉兒倒茶,一仰頭也是一飲而盡,“妹妹可滿意了?時辰不早了,再過片刻,只怕花轎就要臨門了。妹妹還是趕緊準備去吧,娘這邊有我打理著。”
如儀聞言微一福身:“那就煩勞姐姐將娘打扮的漂亮些,儀兒先退下了。”
紅色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月洞門口。允蝶連忙運起內力,細細的查探,直到確認那茶里的確沒問題這才安心的舒了口氣。
“怎么了?”瀟音奇怪的看著她忽而緊張,忽而放松的神情,驀地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看著手里的杯子,“莫非這里面有藥?”
“娘別怕,這茶正常得很,沒有下過藥。”笑了笑,她柔聲安撫,卻是狐疑不解。
茶中無藥,是不是代表了她真的有悔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