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靜云軒”顯得異常的寧靜,調皮的風兒帶著點點寒意穿梭在梅花林中,上躥下跳,似乎在呼喚沉睡的梅花:姐妹們,你們的舞會時間到了!大家來狂歡吧!
我信步在庭中,雖然風中寒意漸盛,我卻無回房的打算,因為最近不知為何特別煩躁,也變得越來越會胡思亂想了,我需要一個人靜靜的整理一下心緒,不知不覺中,我一個人走著走著便走到后山的那個小坡下,小坡上面便是“邀月亭”。
“邀月亭”位于莊中最高處,又四面通風,玲瓏別致,站在上面,會令人萌發“高處不勝寒”的孤寂……
我一有空閑,尤其是漫長無所事事的晚上,常喜歡來這里看月亮,因為這里是跟月亮最靠近的地方,這輪月亮對我有著特殊的意義,它是我惟一與那個世界相關連的事物,看著它,靠近它,才能感覺到我真實的存在,同時,無法逃避的現實,我還能回去嗎?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想的腦袋都快爆炸也依然沒有結果,怎么辦?好想回去,好想家人,為什么當初不懂得珍惜在一起的時光,還要吵架,還要慪氣,真不應該,現在是連想要見上一面也成為了奢望,人啊,真的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唉,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輕輕的拾階而上,我抬眼間,卻發現已有人占據了我的小空間,定眼看去,那人竟是大少爺!
我驚住,大少爺怎么會在此?
但轉念一想,大少爺為什么不能在此?這兒又不是我私有的,我能來,別人便也能來,何況是這整個莊子的主人,只是不知何時起,我已把這兒當作我和三少爺私有的了,或許是因為從沒有別人來過吧……
既然今日已被人搶先,那我還是明日再來吧,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調頭便走——
“誰?誰在那里?”一個低沉,帶著濃濃醉意的聲音從上頭傳來。
我本想一走了之的,但聽到他滿是醉意的聲音又有些不放心,畢竟他對我可以算得上很寬容大方了,而且跟何方長得像并不是他的錯,他們始終不是一個人,除了長相,他們別的地方無一處雷同,這么想想也就沒什么好顧忌的了……
思極此,我只得硬著頭皮道:“奴婢離若向大少爺請安!”唉,找了那么多理由,只是對他放不下啊。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離若……哪個離若?走近點讓我瞧一瞧……”
我只得上前一步,道:“奴婢見過大少爺,大少爺吉祥!奴婢是三少爺的貼身丫鬟。”連自己的“夫人”都不認識了,看來真醉得不輕,我偷笑。“哦……再過來一點!不要晃來晃去……”
我只得走到他跟前,這人真是的,平日里霸道也便罷了,都醉成這樣,還這么霸道,明明是自己喝得醉眼昏花的,還硬說別人晃來晃去,唉,真是沒救了……
突然,一股力量拉得我往前跌去,我一驚,還沒反應過來,便已重重的跌落在他胸前,他的胸膛寬大結實,撞的我心坎都隱隱作痛,我緊忙要站起身來,那只抓著我手臂的大手卻絲毫不配合,我剛要站直身子,他便又拉回去;我剛要站直,他又拉回……
幾番折騰,我急得快要噴火了,他卻好似樂此不疲,我終于妥協了。
有人曾告訴我,喝醉酒的人是最不可理喻的,千萬不要惹怒他……
我們身子緊緊相貼,雖然隔著衣物,我仍然能感到他炙熱的體溫及有力的心跳,仿佛擊在我的心上,如雷一般。
尚于禎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臂,另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醉眼朦朧地看著我,一動不動,仿佛想在我臉上尋覓著什么,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起來,微微撇過頭,躲開他注視的目光,輕聲道:“大少爺,你醉了,還是奴婢扶您回房歇息著吧。”
“不要……”尚于禎像個小孩子般執拗。
我正思量著如何是好時,突然他用手捧住我的臉,慢慢逼近……
他的臉在我眼中放大,放大,再放大,他重重的鼻息帶著一股酒香的熱浪向我撲面而來,他的薄唇就快碰到我的臉頰,我的臉頰不由自主的燙起來……
我應該驚跳起來,揣他一腳,大罵:色狼,鄙視你!
可是,我為什么沒有跳起來,為什么沒有揣他一腳?我在等什么?我在期待什么?天哪,我到底在干什么?糊涂了嗎?還是我也醉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間,尚于禎突然松開了我,恍然大悟的笑道:“我終于……想起你是誰了……來,來,夫人……快坐下來,陪我喝一杯……”他把我按到對面的凳子上坐好,便拿起酒壺給我斟酒。
我忙勸阻道:“大少爺,奴婢不勝酒力,不能喝酒,奴婢看天色已暗,還是扶您回去休息吧……”還“夫人”呢?我暗暗翻個白眼,哦,真是不可理喻了!
可是不知為什么我心頭涌起一股怪異的感覺,仿佛在那個遙遠的空間,曾有個人親昵的抱著我,喚一聲“老婆”便要親一下,喚一聲便要親一下,我們躲閃著,追逐著打鬧……
那些過往的情景一直在腦中閃爍,如放電影一般,我心中悶悶地難受,不過,比起當初撕心裂肺的疼痛,現在可以算得上是相當冷靜了,看來時間果然是劑良藥,我原本以為會痛一輩子的傷口,沒想到僅僅三個月便恢復得差不多了,真是諷刺啊,難道世上真沒有至死不渝的感情?還是我奢望的太多……
哎呀,我在胡思亂想什么,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把這個災星打發掉。
尚于禎卻仿佛絲毫沒聽到,只是一個勁地捧著酒壺喝,由于喝得太倉促,被烈酒狠狠嗆了一口,他不住地咳嗽著,痛苦地掬緊眉頭,仿佛連肺都要咳出來,可他還在一刻不停的往口中灌酒……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搶過酒壺,忍不住斥道:“不要再喝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在煩惱什么,在逃避什么,但這樣并不能解決問題,酗酒只會傷害你的身體!”
“把酒給我……”
“不給……”我們拉拉扯扯著,誰也不松手。
“給我……”
“不給……”
“我叫你給我!”尚于禎突然厲吼一聲,差點震碎我的耳膜,他兇狠地盯著我,眼睛圓瞪,仿佛要吃人一般。
我被狠狠的嚇了一跳,愣愣的呆在那里,不知該做出何反應,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發怒,平日的他,從來都是一副冰冷,無法接近的樣子,從不會流露出除冷酷以外的任何表情,更不用說是發怒的表情,我知道那是他自我保護的方式,只是少了份人氣,還是這樣好……
“還是這樣好……”我想著卻不自覺就說出了口,我忙捂住口,偷眼看向尚于禎,他似乎并無所覺,仍在肆意地喝酒,我微微松了口氣。
看他喝酒的那股狠勁兒,真讓人擔心,我看著他一個勁地喝,一個勁地喝……突然腦中一閃,也許有個方法可行……我再次沖過去試圖跟他爭那個令人憎恨的酒壺,當然是爭不過他的。
我故作氣極道:“尚于禎!你怎么這么小氣,剛剛還邀請人家喝酒,現在卻死抱著酒壺不讓我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
尚于禎倒是愣住了,眼珠轉轉,似乎在思考我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我有請你喝……酒嗎?”表情頗為困惑。
我不由得扶額呻吟,哦,真是無法溝通了,我無奈道:“尚于禎,你真忘記了?我可是你的夫人,自然不會騙你。”既然你胡言亂語,那我就陪你胡言亂語,反正你酒醒過來便什么都不記得了……
“哦,是嗎?”他似乎在斟酌我話的真實度,突然輕輕地笑了,笑得極輕,輕到我感覺不到他在笑,因為他的面部表情并沒有任何變化,但奇怪得是,我卻感覺到了他的開心。
可是,他干嘛莫名其妙的開心?肯定是我的錯覺,他現在明明是在借酒澆愁……
“夫人……給!”一聲“夫人”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有種恍惚的感覺,像我第一次品嘗酒精,欲醉非醉。
尚于禎很乖的把酒壺遞給我,我反而突然不敢接了,形勢轉變的太快了,我有些不敢置信,剛剛還跟我爭得你死我活的尚于禎,突然乖得像個小媳婦似的,還真讓人不能適應,他見我猶豫,便親自為我斟上酒,還特地端到我面前,漆黑的深眸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盯得我有些心虛,道:“請!我的……夫人……”
“哦……”我心不在焉的應著。從接過酒杯到下咽到放回杯子,我都處于恍然的狀態,他喚我“夫人”,這聲“夫人”讓我心神為之錯亂,我凝視著這張俊美至極的面孔足足三秒鐘,才總算清醒過來了,如果換一張面孔我或許會有感覺,但是他……不會,永遠都不會了……我在心中輕輕哀嘆。
“再來……”尚于禎再次為我斟滿酒。
“好……”我接過尚于禎遞過來的杯子,假裝一飲而盡,卻只是把酒含在口中,待我把杯子放置桌上后,再裝出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將一只手輕輕捂住嘴角,讓口中的酒緩緩吐出,順著掌心一路滑下,淹沒進衣袖內,不見蹤影,神不知,鬼不覺,而我只是飲進了少量的一點酒精……
“再來,再來!”幾次交戰下來,輪到我慫恿他再來一杯了。
“好!”尚于禎突然豪情壯志的吼了一聲,“爽!”
我似乎被他的豪情所感染,頓覺熱血沸騰,眼迷目眩的跟著他嚷嚷:“好……我們要痛快的暢飲!‘今宵有酒今宵醉’,咱們不醉不歸!”我本想把他騙回房的決心,全幻化成不醉不歸的瘋狂念頭。壓抑了這么久,就讓我放縱一下吧,就一下,就一下……
“好,不醉不歸!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喝……”
“喝,干杯……”
“干杯……”
“沒有,沒有了……”
“哦,是嗎?可是……可是我還沒醉呢……”我無力的擺擺手,這尚于禎真是的,干嘛晃來晃去的,晃得我眼睛都花了,我很不客氣地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腦袋,想要把他固定好,可是,似乎比較難搞定,怎么也固定不了,我急了,大叫:“小子!別……別晃了……晃得我都醉了……”
“你醉了?哈哈哈哈……”
“笑什么?”
“原來你這么容易……這么容易醉的……哈哈……”
“別笑了,你也醉了……”
“沒……沒有……我才沒……醉,哈哈……”
“我叫你別笑了……”
“哈哈……”
“不許笑……”
“哈哈……”
“啊……啊……”我忍不住尖叫起來,“不——許——笑!”
“哈哈……”他似乎絲毫聽不見我的話,一直在笑,我急了,便用雙手分別扯住他兩邊的的嘴角,不讓他發出聲音,卻不想有一絲冰涼滑過手臂,我心頭一顫,理智稍稍恢復,尚于禎重疊的頭型終于歸一了,我看到他眼角閃爍的淚光,尚于禎哭了?尚于禎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