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衣飾，兩個女子很快就相談甚歡，旁邊的蕭離墨頓時被冷落下來。但他卻毫無失落，只是頗含意趣地盯著華青鸞，看著面之上，黑白分明的美目生黠，明波流慧，無限靈動，漾起水光瀲滟，忍不住好奇，道：“我也聽說，卓依族女子美貌天下無雙，還請青鸞公主摘下這一方面紗！”

語調雖溫和，卻是命令的語氣，而非請求。

對于一名初見面的女子來說，這已經有些無禮。但對于被送來做質子的人來說，卻再正常不過。

華青鸞眉眼微彎，眸光如水，看著淡靜的錢玉潔，心中冷笑。方才還言談投契，現在，她真正被蕭離墨為難，這位直爽的女子，卻立刻保持沉默，神態沒有絲毫異樣。果然，作為質子，沒有任何的尊嚴和驕傲；果然，在質子府這種地方，任何希冀都是鏡花水月，唯一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

“睿王爺真的想要我摘下面紗？”華青鸞翠眉微揚，似乎揚起些許笑意，卻浸著微微涼。

蕭離墨含笑點點頭：“我的確好奇。”

“那么，睿王爺可知，在我們卓依族，面紗于女子而言，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在卓依族，女子自小便輕紗覆面，成年之后，更是不得摘下。因為，第一個摘下她面紗，看到她容顏的男子，就必須要娶她！”華青鸞眉眼彎彎，“睿王爺已經做好要娶我的準備了嗎？”

蕭離墨聲色不動，微微笑著，眼眸中波光流轉：“在質子府里，別人也會理會這種習俗嗎？”

質子府那等險惡骯臟之地，凌辱欺壓已是常事，誰會在乎這種事情？華青鸞眉宇微蹙，這個蕭離墨，既不裝闊充冤大頭，也不會輕易放棄，倒是不怎么好應付呢！

“不過，若青鸞公主真個傾世絕艷，說不定我真會心動，多娶一個女人回府，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難事！”蕭離墨笑道，眉眼中似乎有著些許柔情，更顯得醇美醉人。

信你才有鬼！

華青鸞心中鄙夷，沉默許久，斂起笑意，眸光沉凝，淡淡道：“如果我說，我不愿意呢？”

“如果我說，我一定要看呢？”蕭離墨毫不動怒，依然悠悠笑道，眸光湛然，“從小到大，我想看的，就一定能看得到；而我想要的，也從來沒有得不到過！”

他說得云淡風輕，語調中的威儀堅持，卻有些懾人。

華青鸞默然看著他，而蕭離墨也含笑悠悠地迎上她的眸光，彼此對視著，眸光深處各自閃爍著幽幽的光澤，在靜默的掩飾下，激烈交鋒，激起刀光劍影無數。

場面一時陷入了僵局。

林羽若見狀，立刻上前，將華青鸞護在身后，沉聲道：“睿王爺請自重！”

“呀，這是要跟我動手么？”蕭離墨毫不在意，身形一無所動，淡淡笑道，“好忠心的侍女！不過，在質子府這種境地，你能護得了她多久？”

林羽若堅定地道：“到我死為止！”

蕭離墨微微動容，眼眸深處閃過一抹光澤，這對主仆，似乎越來越有趣了！想著，微微一笑，道：“勇氣可嘉，可惜，單有勇氣，沒有足夠的力量，永遠無法成事！好了，如果要動手，我也不介意活動活動，總而言之，今天我非要摘下青鸞公主的面紗，一睹芳容不可！”

在話語出口的瞬間，空氣中似乎多了幾分劍拔弩張。

“羽若，你退下吧！這位睿王爺，你可不是對手！”華青鸞雖然不能習武，但眼光仍在，一眼就能看出兩人的差距，何況林羽若全神戒備，蕭離墨卻淺笑悠然，單憑氣勢，輸贏便早已篤定。她上前兩步，神態安靜，迎著蕭離墨的眼眸，道：“只要我肯摘下這紅紗，睿王爺便讓我們離開嗎？”

“青鸞公主果然比侍女聰明識趣！”蕭離墨悠然笑道。

話雖如此，眸光卻掠過華青鸞，落在林羽若身上，心中有著隱約的失望。

雖然，華青鸞識趣得多，但是，作為縱橫沙場的戰公子，這些年來，看慣了人的阿諛逢迎，見風轉舵，他反而更有些欣賞林羽若的堅持和忠心，更欣賞那份遺世獨立的風骨傲然。從這上面來說，華青鸞不及林羽若多矣！

一時間，就連華青鸞那身火焰般的紅衣，似乎都有些黯淡。

“那就一言為定？”華青鸞再度確定道。

蕭離墨心中雖有些失望，表面卻絲毫不露，絲毫是那副意趣盎然的含笑模樣：“一言為定，絕不反悔！”

“好。”華青鸞點點頭，微微側過頭去，伸手道耳后去摘面紗，艷麗的紅色衣袖隨之微微滑落，露出半截潔白如玉的小臂，皓腕若月，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莫名地牽動人心，連蕭離墨都有著片刻的失神。

等回過神，蕭離墨不禁暗罵自己定力不濟，居然被一截手臂引了心神。正想著，耳邊已經傳來了華青鸞的聲音：“好了，紅紗已經摘下！”

蕭離墨忙轉頭，一見之下，頓時哭笑不得。

華青鸞臉上的紅色面紗的已經摘下，卻并未露出遮掩的容顏，而是取代以另一張白色絲綢面紗，依然將容貌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流慧轉波的眼眸，瑩光四射，引人魂魄。

以蕭離墨的眼光，百分百確定，方才在紅紗之下，絕無這方白色面紗。那唯一的解釋，就是在華青鸞摘下面紗的同時，用奇快無比的手法，將另一塊白色面紗覆于面上，跟他玩了一場文字游戲。怪不得剛才要跟他確定，是不是只要摘下那方紅紗，就能離開呢！

如今，她確實是摘下了那方紅紗，完成了他的要求，但他的目的卻并未達到。

蕭離墨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額頭微微挑了挑，一時無言。

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的模樣，華青鸞笑瞇瞇地道：“睿王爺，現在，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呢？”

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明波流璨的美眸，蕭離墨揮揮手，道：“走吧走吧！”

“不愧是戰公子，言出必踐，青鸞佩服！”華青鸞福了福身，拉著旁邊忍俊不禁的林羽若，提裙拋開，才走了幾步，忽然頓足，折回身來，笑道，“對了，看樣子，睿王爺似乎很喜歡我這方紅紗，所以才想方設法地要我摘下來。其實不必的，一方面紗而已，我沒這么小氣，既然睿王爺這么喜歡，我就送給睿王爺當見面禮好了！”

說著，將那方紅紗塞入他手中，翩然一轉身，紅裙飛揚，衣袂飄飛著遠去。

蕭離墨靜靜站在原地，目送著那襲紅衣遠去，依然絢爛如火，甚至，比先前更加耀眼奪目。手中依然握著那方火紅的面紗，手心處似乎還殘留著與那雙柔荑纖手相觸的感覺，柔順絲滑，帶著微微的涼，停留在手心，卻慢慢泛起一股熱，滲入肌膚，隨著血脈，一直蜿蜒到內心深處。

堅毅的唇角，驀然勾起一抹笑，飽含深意。

這個華青鸞，似乎比他先前想象中的，更加有趣——這次魏國之行，說不定，會有一番額外的收獲！

明目張膽地擺了蕭離墨一道，華青鸞和林羽若幾乎是一路笑回質子府的，林羽若邊笑邊道：“公主，你太厲害了！你沒看見剛才，戰公子那表情，五顏六色，好笑極了！不過，”她頓了頓，又道，“這位戰公子還不錯，雖然公主擺了他一道，可是，他卻還是守信，讓公主離開了。”

華青鸞淡淡一笑，絲毫不在意，道：“作態而已，我就在質子府，又跑不了，想要找我算賬，總有機會的，又何必急在一時，在旁人面前失了風度呢？”

“可是，我看那位戰公子，不像這樣的人！”

說話間，已經到了芳華苑，卻見有十幾道陌生的身影集聚在院門前，跟云英等侍女拉拉扯扯，手腳似乎不怎么規矩。云英生性膽小，雖然又驚又怒，卻不敢做聲，只能眼淚盈盈地竭力掙扎，卻怎么都掙不脫，幾乎哭了出來。

華青鸞立定，眼眸倏然間冷冽森寒下來，淡淡地瞥著那群人。

質子府，果然是個黑暗骯臟的地方，欺壓凌辱，都是常事。卓依族素以美貌著稱，又有一位云王側妃的三公主，初來乍到，誰都不知他們將來如何，因此，不敢輕舉妄動。如今，見華青鸞癡傻，又激怒了凌清寒，而華青弦卻毫不做聲，篤定這些人軟弱可欺，終于欺上門來，肆意挑釁了！

“都給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