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天空的顏色已經不再是藍色了,大大的夕陽在山的另一邊孤獨地往下掉。宋年華摸索著那個不知被自己踢到了哪里的電話,在抓住電話的那一刻,震動的聲音差點又讓她把電話給丟了,幸虧她眼疾手快的,不然又得省吃儉用多少錢多少天才能把電話放回自己的小兜兜里。
哇,36通未接電話,而且都是來自同一個人。按了下米字鍵解開密碼鎖后她立刻回撥過去:“莫小奇,找我這么急有什么事?”
“我是你男朋友,女朋友一天沒接電話我能不急么?”那頭的雷吼聲不是說假的,宋年華要拿開手機遠離自己,以免被震傷。
“好嘛好嘛,都是我的錯。那請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嗎?”撒嬌不是宋年華的強項,所以莫小奇在自己還沒完全適應之前趕緊收起脾氣:“今晚的慶功宴可不能遲到。”
“哦。”宋年華對著鏡子把頭上的紗布取了下來,重新上藥。傷口上的血已經凝固了很長時間,但還是很痛,消毒水在上面化成白色的泡沫,然后“滋滋”地破滅,不斷重復,直到傷口泛白。
“你在干什么?”電話那邊的語氣突然變得警惕起來。
“沒…沒干什么?”宋年華一下緊張到不小心將棉簽戳在傷口上,疼得她連說話都結巴起來。
“你怎么了?”莫小奇又問道。
鏡子里,傷口漸漸被創可貼阻擋住,而創可貼又用厚厚的劉海給遮掩住。宋年華正愁不知該怎樣解釋,宿舍門就被敲響了。
“不說了,有人在敲門。”她掛掉電話,簡單地將桌面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其實是順手推到角落里,然后隨便放了個塑料袋在上面擋住。她一打開門,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在她眼前。
“我有那么嚇人么?總是一驚一乍的。”莫小奇立直腰桿,把差點就再次報廢的手機塞回宋年華的手中。
“不…不是。我是想說你為什么會在這?”宋年華把頭伸到外面警覺性地甩了幾眼,然后把莫小奇拉了進來。
“干嘛這么緊張?”莫小奇邊說邊觀察宋年華的宿舍,他跟她交往這么久都還沒進過女生的宿舍。
他雖然經常性地來往于男女宿舍,因為男生跟女生都同住一棟樓,男生在下面兩層,女生在上面三層,每到冬天莫小奇就得為宋年華提供免費的人工勞動力——幫忙提熱水上頂樓。但每次都是放在門口就走,光明正大進去還是頭一次。
這里統一都是四人宿舍,但宋年華的宿舍卻只有她和倪楚來兩個人住。寬大的上下床分別靠在兩側的墻上,而且床的邊邊上分別有兩張等大并帶有兩層的書柜書桌和椅子,不遠處還立著兩個四方格木質衣柜。
其實跟男生宿舍也沒什么區別,有區別應該是擺放的東西。有一張桌子上放著的全都是化妝品和護膚品之類,比如爽膚水,精華液,眼影,粉底,BB霜,香水等,可謂應有盡有。大概是一張桌子不夠用,兩旁邊那的那張都霸占滿了。
“我才要問你要干什么呢?要是被阿姨抓到了那就死定了。你進來的時候她沒有攔你么?”宋年華一把抓住莫小奇手臂,盡量不讓他靠近那張隱藏著自己的桌臺。
“沒有。”莫小奇聳聳肩說。
在上來的時候,莫小奇就已經跟樓下的宿管阿姨打過招呼了,說是來找女朋友的。在校園內他們倆戀愛的事情早就是公開的“秘密”,宿管阿姨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或許是想著既然學校領導都放行了,她沒理由攔著,更何況她認為戀愛本來就是件很美好的事。
莫小奇繞過宋年華指了指那張亂踏踏的桌子問:“那是你的?”
而宋年華一直緊緊地盯著自己那張桌子,便隨口“嗯”了一下。
哦。”莫小奇故意提高音調,他把拎來的大包小包零食和飲料擺在書桌上空余的地方后,就面向她站在桌子前。
“誒,你來找我干什么看樣子莫小奇應該沒發現什么,于是宋年華便糊里糊涂地坐到倪楚來的床邊上,盤起雙腿,莫小奇給她遞過去一個袋子,她迫不及待地拆開來。
“哇,你居然買了我最喜愛的阿波羅雪糕。”手里拿著雪糕,宋年華不禁在空調的冷氣下打了好幾個噴嚏。
“還有這個。”莫小奇又陸續地將一些宋年華愛吃的膨化食品和棒棒糖拋到她面前。
“這個你在哪買到的?”宋年華一臉興奮地地拿起一包印有可愛圖案的零食揚手問道。
“咦?”莫小奇帶著疑問的臉一步一步地靠近宋年華。正所謂孤男寡女同在一個屋檐下,既沒有“第三者”在場,又沒有“電燈泡”照著,頓時的氣氛降到了零下攝氏度。
宋年華本能地雙手抓住被子,心想:不會吧?這里可是女生宿舍耶!要是他莫小奇敢那個什么的話,就…不覺中她已經攥握起的拳頭,捏得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你,額頭這里是怎么一回事?受傷呃?疼不疼?除了這里還有沒有別的傷?”莫小奇輕輕地剝開她前面的劉海,“為什么你總是受傷?”
“哦,這個啊,昨晚洗澡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宋年華為自己的歪思想紅了一下臉,下一秒她又為自己的傷口隨便的掰了借口。
“摔的?”莫小奇皺了皺眉。
“嗯,摔的。”宋年華不顧傷口的疼很肯定地使勁點頭。
“真的?”莫小奇雖然知道宋年華受傷是常有的事,但是她對這額角上的傷卻肯定得出奇,不免讓他有點懷疑。“真的。”
這是個借口很爛,雖然我知道你經常笨手笨腳的,摔倒也是家常便飯,可是撒謊并不是你的專長。”莫小奇從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很濃的香水味,看到垃圾簍里碎掉的香水瓶上還留有點血跡,桌面上露出一角的紗布和消毒藥水的底部,以及宋年華接電話時的語氣,都表明了她有事想要隱瞞他。
或許想要完全了解一個人是很難,但相處久了認識深了,她的一言一行都會是自己所要關注的,也是自己不自覺會去觀察的,所以想要莫小奇接受宋年華“摔倒”這一借口是很難的。
“說吧,我會很認真聽你的解釋的。”莫小奇拖過一把椅子坐到宋年華的前面,雙手按在她的兩膝上,示意她快點坦白從寬。
“可不可以不說。”宋年華鼓了下腮幫問。
“不可以。”莫小奇斬釘截鐵道:“雖然你有權保持沉默,不過你所說的我都會自己去判斷。”
“那我保持沉默。”
“你不說我也知道,倪楚來拿香水砸你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宋年華睜大眼睛。
“猜的。”
墻外面的世界沒有風,安靜的天空俄爾飄過一絲絲的白云,太陽光底下的氣溫也是處于適中宜人的狀態。遠遠地看去,有兩個移動的點,時而快時而慢地靠近。
“我都說我沒事兒,你干嘛啦?”宋年華本想賴著不走,但是她此刻的力氣不夠大,結果被莫小奇抱著走,讓移動的點瞬間由兩個變成一個。
“還說沒事,你頭都破了。”莫小奇手不放,腳也沒閑,一股腦地往前沖,以至于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前面有個人。
存在的感覺,會讓人覺得自己的軀體還在,血液也是流動的;不存在的感覺,則是透明的,無論站在多么靠近的地方,都不會被察覺。陸悅言此刻就開始覺得自己的手手腳腳在空氣里慢慢地消失,眼前的那倆個人的快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刺痛著她的心,但她還是努力地安慰自己,他只是暫時忘了她而已。
宋年華回過頭去,見一個流著眼淚的女孩在靜靜地望著他們。女孩的眼睛很大很圓很漂亮,輕輕一動上面的睫毛,就把眼眶里的水掃了出來,融掉的裝束也沒有弄臟她的美,只是憂傷的表情個給她那美麗的身影畫上了一道殘缺的傷痕。一種很不安的情緒頓時涌上她的心頭,她下意識地把扣在莫小奇脖子上的雙手握得更緊,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把他給弄丟了。
醫務室里的醫生很慈祥,是一個經歷了大半個世紀的爺爺,他常常說:“年輕人啊年輕人,總是那么血氣方剛。”然后瞇著眼睛搖搖頭。
“丫頭,今天又是哪里受了傷呀?”醫生帶上他那副老花鏡,盯著眼前的這個常客。
莫小奇趕緊把宋年華放到椅子上,對著醫生指了指她的頭:“她這里被硬物砸到,傷口好像在發炎。”
“好。讓我看看。你旁邊坐著就行。”醫生拿起消過毒的夾子掀開宋年華額角的創可貼,仔細地看了看傷口,說:“放心,傷口處理得很好,只要不沾水注意飲食很快就會好的。”
“哦,那就好!但是會不會留下難看的疤痕?”莫小奇本來安心地直點頭,但是一想到宋年華會破相就又擔心起來。
“這點小傷只要處理得當是不會有什么疤痕的。”醫生笑呵呵地說,然后輕聲地問宋年華:“小丫頭,這個帥帥的男孩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呀?”
“嗯。”宋年華紅著臉撇過頭,剛好對上莫小奇那笑瞇瞇的大臉。
“不錯。不錯。”
他們臨走的時候,醫生意味深長地在他們身后說道:“時間是公平的,你們都會慢慢地由小孩長成大人,總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