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房的過道很暗，即使是白天也難以看清里面的構造，每次走宋年華都要非常地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會像上次那樣踩到老鼠的尾巴差點被反咬一口，還有上上次蟑螂肆虐螞蟻成群，想想就已經覺得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啊～”事情來得有點突然，就在宋年華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黑影就閃現在眼前而且還毫不猶豫地就往她身上倒，兩個盒飯就在空中劃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弧度準確無誤地安身到了垃圾桶里，空氣中忽然彌漫起一股酒精參雜著垃圾的臭味。

“我的飯！”原本宋年華的心里就已經窩了一肚子氣，結果還來個大石砸胸口。

她用力地把身上的不明物體挪開，借著樓道里殘余的燈光看清：頭頂著爆炸頭臉上像大花貓一樣的煙熏妝，腿上的超短裙沒有覆蓋住里面穿著的豹紋式樣小內褲，鏤空的黑襪褲，長長及膝的靴子，一典型的90后非主流形象。

她拍了拍那人的臉，叫道：“喂，醒醒。你家住哪，姓名電話號多少呀？別裝死，你還沒賠我蛋炒飯跟牛肉飯呢！”

那人翻了個身，嘴里嘀咕著：“煩死了！別吵！”

“咦？這聲音怎么這么熟悉？”宋年華從包包里拿出平常必備的手電筒往那人臉上照，順便用手把她臉上的妝抹掉一點。

“天呀，小豆豆。你怎么喝醉成這樣子？”

“呵呵，姐，你回來啦？！陪我喝酒，喝酒。”方甜半瞇著眼睛盯著宋年華，胃里面的東西經過時間的發酵又經過一番車輪戰的攪拌之后終于產生了該有的化學反應，順著腸道往喉嚨上沖，最后破口而出，遭殃的是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她嘴里還在不停地罵，至于罵什么，宋年華一句也沒聽清。她又一會哭一會笑的，說什么“滾，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么管我？呸，我才不跟你走！”

“我的衣服！”宋年華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方甜扛進家門，“我看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小牛肉飯們”跟著“牛肉飯”立馬屁顛屁顛地蹭過來，以為宋年華會帶回好吃的，結果它們都很失望地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對不起啊，我有買你們喜歡吃的牛肉飯的，可是被某人弄到垃圾桶里去了。”說完還不忘瞪了睡得跟豬無差別的某人一眼，但又無可奈何。“然后呢，我身上又沒有多余的錢，今天晚上大家只好一起餓肚子了。”

“喵喵喵…”小牛肉飯們都餓得一直叫，“牛肉飯”轉身跑進廚房，終身一躍便不見身影。大概是想自力更生地去給孩子們找吃的了吧。

宋年華花了好些力氣才把方甜弄到床上，自己則拿著衣服到衛生間換洗。她在納悶，自己怎么會這么倒霉，還有這方甜怎么會喝得這么醉？自己救了她一次又撿她了一次，似乎上輩子真的有欠她，今生來討債。

從衛生間出來時，方甜卻不再躺在床上。宋年華心一緊。“不會又跑出去了吧？我已經很對不起‘牛肉飯’一家子了，我可不想你再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啊。”

“哎喲，姐，我怎么全身都腰酸背痛的呢？還有我怎么躺在地上？”方甜突然從床的另一邊的地上爬起來，雙眼圓溜溜地看著她問。

“小豆豆，你忘啦？你喝醉了。是我扛你回來的！！”宋年華嘆了口氣，試探性地問，想從方甜的嘴里套出她喝醉酒的原因。

“是么？我忘了。我現在頭還有點暈暈的，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吧！”方甜靈巧地翻了身一頭倒在床上，呼的一聲又睡著了。看著方甜那張被化妝品模糊掉一半的臉以及她睡著以后發出不大不小的鼻鼾聲，宋年華有種很不安的感覺頓時涌上心頭，思緒也都纏織在一起，真是剪不斷，理了還是那么亂。

當記憶慢慢地重疊在一起，就分不清過去與現在。宋年華盯著窗外的月光散在對面的屋檐上。“牛肉飯”嘴里叼著一塊，哦不，應該說是拖著一袋白色的東西跳到她的跟前。“誒，這不是我今天買的飯么？真棒！你居然把它找回來了。”

“喵～”

“可是…”

“喵喵喵…”

“那好吧！”宋年華把外面的包裝袋扔到垃圾桶里，打開降解飯盒，一股香噴噴的牛肉味就迎面而來，“不過你也真行，兩個盒飯你也就拖著你喜歡的牛肉飯回來！”她邊拆邊饞得直吞口水。

看著“牛肉飯”一家子吃的那么的開心，她的肚子也一直在打鼓。剛想著要要不要餓著肚皮撐到天亮的時候，門鈴就響了。

“是你啊？”原本宋年華還高興了一下的，但見來人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個不僅有點失落。于是就調侃地說道：“這次不會又是來送手機的吧？！”

筆直的身形彎了個四十五度的腰，然后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宋年華，慢條斯理的說：“這是總經理要我轉交給您的，請收下！”

總經理？怎么無端端又冒出個總經理出來？正當宋年華腦袋里打滿問號時，那人又遞過來一個粉紅色小卡片說：“總經理說了，您看了這個就會明白的。”

宋年華接過所有東西后，那人便又很禮貌地說：“那我先走了。”

“哦…好。”

輕輕地關上門后，宋年華便盤腿坐到那張缺了條腿的沙發上，還晃動了一下。她看都沒看就把卡片丟到桌子上，然后開始拿開袋子里面的東西，由于使力過度將外面紙袋弄爛了，于是她干脆很粗魯地把它撕開，一個淺綠色三層的飯盒就出現在她眼前。

剛要掀開飯盒蓋，方甜就一陣手舞足蹈加呢喃，嚇得宋年華幾乎連人都滑落到地上。“牛肉飯”一家也被驚醒，一下子她就一群貓咪給團團圍住。

“好好。我不獨吞，你們也別像小叫花子似的，好不好？”面對“牛肉飯”一家子宋年華可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的，看到它們那么的可愛就忍不住會想起《海賊王》那只經常被人誤認為是“貍貓”的小馴鹿喬巴，然后就沒轍了。誰叫她對可愛的東西沒有免疫力呢！

當帶有蔥香和海鮮的味道從飯盒里傳上來，宋年華不用看就猜到了那是她最最最愛吃的爆炒大頭蝦，她也不用拆開卡片就知道誰是“總經理”了。“牛肉飯”已經蠢蠢欲動，她剝掉蝦殼放到它的嘴巴下，但它只是用鼻子嗅了嗅然后便走開了。

正當宋年華嘀咕著：“是不是沒牛肉你就不吃啦？”“小牛肉飯”五號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一口咬住，結果蝦仁掉到了地上，其他的見狀立馬將它圍攻住。平時一直都很溫順的老五今天竟然發起飆來，它齜牙咧齒地吼住自己的哥哥跟姐姐，像是在表明立場：這蝦仁是我的，誰也別想染指。然后它舔了舔繼續咬，沒一會就狼吞虎咽吃完了，留下旁邊一愣一愣的兄弟姐妹。

這樣子的情形是宋年華怎么也沒想到的，她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當初“牛肉飯”的一共生了五個小孩，老大是個男的，但由于兩只眼睛總是瞇著看起像個笑臉給人有種很開心快樂的感覺，所以莫小奇給它取名叫做“哈比”。而老二跟老三都是女的，分別叫“菜包”跟“茄子”。老四最調皮搗蛋的，臉又長得很大塊，所以宋年華就叫它“大餅”。唯獨老五還沒有名字，原因主要是老五沒什么特征，做什么都總是一副“小媳婦”的樣子跟在最后面，存在感低到宋年華一直都只是叫它老五。今天它竟然霸氣外漏，實著讓宋年華感到很驚訝。

嘀嘀…口袋里傳來響聲，宋年華拿出手機一看，是莫小奇發來的微信，上面顯示著寫到：東西吃了么？味道還不錯吧！

看著最后的感嘆號，宋年華立馬回復：東西我還沒嘗，所以不知道好不好。

不一會上面又來了好些問號。宋年華嘻嘻的偷笑回復道：但是，老五吃了，看它滿意又得意的，味道應該還不賴。還有告訴你件事，老五它今天為了一個蝦仁來了個“霸王色霸氣”告訴所有人不要以為它不發威就當它是病貓，所以我決定從今往后老五就叫“蝦仁”。后面還復制了一連串大笑的表情。

宋年華把最底裝有白花花米飯的那層抽了出來，中間的夾層便漏了出來，看著那滿滿的咸酸菜，她開始哽咽，因為那些屬于青蔥時代的記憶在她竟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沖出腦海。

她依稀記得，大冬天的她和莫小奇一起將晾干了的大棵芥菜塞進壇子里的情景。那時莫小愛總是安靜地看著，廖薏蘭則在一旁指點。滿屋的笑聲不斷，歷歷在目仿佛在昨日。

于是宋年華邊嚼吃邊發微信：壞人。謝謝你！

然后那邊也很快回過來：不用客氣。

當天邊的第一顆星星被白晝淹沒，宋年華就蹭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刷牙洗臉開始新的一天。首先要填飽肚子，然后是重新找工作。要是實在不行的話倒過來也行。餐廳那邊由于宋年華屢次違反上級的命令，經理大發雷霆地將她解雇了不說還扣掉了她一半的薪水。

方甜在她出門前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實在沒辦法，她只好把想要問的話留著，等到晚上有空的時候再問清楚。

一個上午下來，面試了十幾二十個地方人家不是說學歷低就是什么也沒說就把她給轟了出來。

曾經的曾經，她有想過要離開，但不知哪里才是方向。因為那時有太多的無法忘懷就像一張能緊縮的網，逐漸地把她困在了里面。外面是繁華繽紛世界而自己卻只能躲在人群中卑微的活著，緊緊地抓住過往不放，像是在用最底層的日子來懲罰自己。

可至少現在，她可以像過去那樣發自內心地笑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