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宋年華實在是忍不住了,才沒見一個晚上,莫小奇那發(fā)型也太逗了吧。
“喂,笑夠了沒?”莫小奇氣鼓鼓地向著池塘丟石子,石子在水面上華麗地展示了幾下“水上飛”后,便沉沒。
“沒…你再等會兒。”宋年華捂著笑到發(fā)疼的腹部,勉強擠出幾個字。
“夠羅!你再笑就翻臉。”莫小奇本身的頭型就是扁圓扁圓的,其他地方的頭發(fā)都被剃光,只剩下耳邊上方兩小撮,十足年畫里財神童子的發(fā)型。所以就算他真的很生氣,在宋年華的眼里也是無濟(jì)于事。
“你懂什么,丁叔說,這是今年最流行的童子頭。”
“他胡說。村口家李嬸的兒子去年就這發(fā)型。”
“不會吧?”莫小奇停住手中的動作,爬起來,說:“不行。我要把頭發(fā)全剃了。”
“死莫小奇明明知道我跑不過他,還丟下我自個先跑。”等宋年華氣虛喘喘地踏進(jìn)“丁叔理發(fā)店”的時候,莫小奇已成了光頭。他拿掉披在肩膀的毛巾,摸著頭他那閃亮地很的光頭向她走來,吹噓著:“怎樣?這發(fā)型夠牛吧。”
宋年華豎起大拇指,無比堅定地點點頭:“牛。”
自從莫小奇頂著光頭去上學(xué)后,校園內(nèi)就刮起了一場“光頭”旋風(fēng)。幾天下來,他班所有的男同學(xué)全“東施效顰”跑去剃了光頭。班主任上課,一眼瞧去,后排全是頭頂沒毛的家伙,嚇了一大跳。
“和尚班”從此誕生。據(jù)說,這股“旋風(fēng)“還越刮越猛,最后不得不驚動校方,校長親自出馬修改校規(guī),以影響校風(fēng)為由,男生一律不允許剃光頭,違者掃廁所三禮拜。
“莫小奇,給我摸摸你的光頭嘛。”從放學(xué)到現(xiàn)在,宋年華哀求了莫小奇很多遍,他就是不讓碰,說是怕她摸了之后他頭發(fā)會發(fā)脾氣不長了,他才不要罰掃三禮拜廁所。
回家的另條小路很不平坦,周圍都是些帶刺的植物,眺眼望去可見一望無際的稻田,高凸的山地有些荒蕪,雜草叢生,灌木比人還要高,有些則被人用柵欄圍起來用作菜園子。
“今天,我們晚點回家怎樣?”莫小奇提議道。
“你是不是想到哪有好玩的?”宋年華跑起路來,背后書包里的文具將筆盒撞得鐺鐺直響,像一首節(jié)奏感超好的童謠,將童年的記憶一個接著一個地串連起來。
四月天,清明過后,山地上出現(xiàn)了許多小洞,洞口前有一小堆松土。宋年華跟莫小奇拿著在路上撿的礦泉水瓶子,到溪邊裝了滿滿四瓶水。
挑選好目標(biāo),扔掉書包,倆人便匍匐在地上。宋年華將打開瓶蓋瓶子遞給莫小奇,莫小奇撥開松土后將瓶口對準(zhǔn)洞口倒水,一瓶下去,沒反應(yīng),兩瓶下去,還是沒反應(yīng)。那些水就像灌進(jìn)了黑洞一樣,一去不復(fù)返。第三瓶剛倒下去一半,宋年華就哇哇大叫:“出來啦。出來啦。”
“讓我看看。”莫小奇定睛一看,一個很大,黑褐色的蟋蟀全身濕透地從洞里爬出,大概是被水灌得兩眼昏花,四肢無力,踉蹌地一頭栽進(jìn)了溢出的水里,然后又頑強地掙扎著爬上岸。待它還沒完全喘過氣,莫小奇一把捻住它,放進(jìn)空瓶子。它在瓶子里表演連環(huán)彈跳,一下子可以蹦得很高,但最終還是沒逃離,于是便放棄了逃跑的念頭,安靜地等待其它同伴的被抓。
天黑了,兩人腰桿都有些直不起來了,看著那么多的蟋蟀,宋年華猶豫了一下,打開瓶蓋,將它們?nèi)嫉沽顺鰜恚蝗坏淖杂墒沟盟鼈兿癖鸟R亂一般地逃逸。莫小奇大喊:“哎,這是我們辛辛苦苦的戰(zhàn)果,你干嘛都倒啦?”
“不放它們走,難道你要拿回家養(yǎng),還是你要拿回家炒菜?放生它們至少能除除害蟲什么的。”她拍拍身上的泥土,把瓶子都裝進(jìn)塑料袋,然后拎起書包。
“那…那…可是…”莫小奇還想辯駁點什么,但是宋年華已在他身后喊著:“如果再不回家就有人不會放過我們啦。”
“哦,對喔!?那我們還不快跑!”
“每次都跑跑跑,你干脆去當(dāng)田徑運動員算了。”
“嗯,這主意不錯,值得考慮。”莫小奇回頭對著宋年華做鬼臉。
與蟋蟀同一時間段出現(xiàn)的還有背著笨重軀殼的蝸牛,只要有綠色植物的地方都能見到它們的身影。
“我抓到了。”宋年華在茂密的草叢中發(fā)現(xiàn)了一只很大而且?guī)ё霞t色殼的蝸牛,它伸出來的觸角被趕來湊熱鬧的宋青華輕輕地碰了一下就立馬縮回去,躲在里面怎么也不再出來。
“哥,都怪你,它現(xiàn)在都不肯出來。”宋年華用手錘了一拳宋青華,只是她的拳頭沒什么力度,所以宋青華也覺得不痛不癢。
“這東西真嬌嗔。”宋青華拿著自己手中的蝸牛對著墻壁用力一按,蝸牛那旋轉(zhuǎn)有序而成的“房子”就立即坍圮,莫小奇覺得很有趣,也跟著一起玩,最后倆人竟然比起賽來,看看誰找到的蝸牛殼最硬。一起玩的小朋友越來越多,宋年華看著滿地都是受傷的蝸牛,它們依然奮力地?fù)纹鹬щx破碎的“房子”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爬行。
“你們到底有沒有同情心,它們哪里得罪你們了?”
聽到宋年華的喊罵,莫小奇停止動作,扔掉手里剩下的蝸牛。宋青華跟其他人則不管,繼續(xù)玩,宋年華忍無可忍地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搶過宋青華手里的蝸牛,然后對著菜園子一扔,蝸牛像冰雹一樣打在菜葉上,發(fā)出“扣扣”的響聲。
其他人都被宋年華這一舉動給驚呆了,宋青華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很有正義感,硬碰下去只有鬧得很僵,因此他退一步:“大家跟我來,我還有更好玩的。”
一哄而散留下一地的殘缺,多年之后,宋年華再次回到這里,發(fā)現(xiàn)其他小孩也這樣子玩蝸牛依舊還是忍不住上前呵斥,只是那些小孩里沒有哥哥,沒有哥哥帶領(lǐng)的小孩像頑猴一般,怎么也說不聽,直到最后出動家長,才把他們一個個拎回家。
早上十點鐘的太陽已經(jīng)開始發(fā)揮熱量,偶爾的風(fēng)里能聽見來自遠(yuǎn)方的聲音,陽光逐漸斜過高大的樹和矮小的房屋,照射到地面上,蝸牛們辛苦地拖著已經(jīng)壞掉的“房子”爬了許久都沒爬到想去的地方,宋年華蹲下身,一個個地將它們撿起來,送回草叢里,莫小奇帶著愧疚重復(fù)宋年華剛做過的動作。
“別擔(dān)心,它們會好好的。”
“會么?但愿吧。”
黑得有點像鬼道的小巷深處,傳來任賢齊從遙遠(yuǎn)的寶島臺灣漂洋過海的那首膾炙人口的《心太軟》,停駐一下,還會聽見一個女人用五音不全的音調(diào)來跟著哼唱。
曾聽奶奶說,那個女人很可憐。年輕的時候,為了老公拼盡了心力,結(jié)果老公還是跟別的女人跑了,留下一對兒女。不料大女兒卻失手將小兒子推下了池塘,等她發(fā)現(xiàn)時,孩子已經(jīng)全身浮腫沒了氣息。此后她就開始有點精神失常。
曾聽爸爸說,那個女人很漂亮。曾有一度他很是迷戀她,說她扭起腰來嫵媚無限,不像某些人橫看豎看都像大象擺尾。結(jié)果那次他被老媽修理得很慘。不僅零用減半,家用翻倍,而且家務(wù)全包。
曾聽媽媽說,那個女人很犯賤。說她老公跟別人跑了就到處去勾.引別人家的老公,活該她沒兒子送終,活該她瘋瘋癲癲一輩子。
曾聽哥哥說,那個女人很可怕。如果不想腦袋開洞或腦震湯,有事沒事都別往深巷中穿過,掃把鐵棍可能會隨時橫飛在出來。說此番話的時候,宋青華還特意將胳膊的大疤露出來,以此來秒殺宋年華的好奇心。后來她才知道,那條大疤是他自己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而遺留下的。
宋年華坐在離家門隔著口兩個大門處的石板凳上,聆聽著曲徑幽深里傳來的樂章,不自覺地跟著哼唱起來。
“這是什么歌?”那個總是如幽靈般出沒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
“莫小奇,你能不能正常點出現(xiàn)?”她終于被嚇到了。準(zhǔn)確來說,她是被哥哥那猙獰的大疤繚繞在腦海,外加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到的。但她卻假裝平靜地炫耀自己從隔壁鄰居家小孩那偷盜來的消息:“這歌曲是一個叫“小虎隊”的人唱的。”
“哈哈。”莫小奇躺在她身旁,像是被人點中了笑穴一樣,捧著腹部笑得直踹腳,擠出的眼淚在眼角邊“蹭”地一下滑到了耳朵里。宋年華雙手環(huán)抱,俯視著他,眼里盡是殺人的閃電光束。終于,他強制性地止住了自己的笑意。
“‘小虎隊’不是一個人,是三個人。他們是一組合來的。我爸很喜歡那個叫什么帥帥虎的,我媽呢卻喜歡那個叫乖乖虎的,他倆還分別在家里藏了一大堆關(guān)于他們的磁帶,墻上也貼滿了關(guān)于他們的海報。”莫小奇很是得意地炫耀著自己消息靈通。
而宋年華則為自己的無知紅了臉,輕輕地“哦”了一聲,燙燙的感覺就像偷吃家里的酸菜后被媽媽發(fā)現(xiàn),巴掌甩在臉上的感覺。
莫小奇不知從哪掏出一袋叫做“雙胞胎”的方便面,徑自撕開包裝,把里面的調(diào)味包一點都不剩地倒入其內(nèi),然后抽出其中一塊放到嘴巴“呷吧呷吧”地吃起來。宋年華拿著他遞過來的包裝袋湊到鼻子底下,香脆的面條味夾著調(diào)味料的味精味兒從她的鼻腔一直嗆遍全身,就連神經(jīng)線都不自覺地顫抖。這是她第一次吃方便面。以前她都是看別人拿著父母或者爺爺奶奶給的零花錢買來吃,看著別人嚼得好像世上只有這種東西最好吃的樣子,而她就只有口水直往喉嚨里咽的份。
掰了方便面的小角放到嘴里,不到一分鐘包裝袋里就只剩下調(diào)味料。咸咸的,她很喜歡那個味兒。吃完后,還意猶未盡地舔舐了下嘴角邊殘留的味兒。
“好吃吧!”莫小奇以肯定的方式代替了疑問,而她也很積極地配合他,拼命點頭。
歌聲在不知不覺中又回到了之前聽的那首《心太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