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帥坐上了開往杭州的火車。廠里不讓提前借錢，出差要自己墊錢回來再報銷。光棍李小帥上了兩年班也就存了五千塊錢，這次可算是傾囊而出了。臨走前買了個手機再存了二百塊錢話費，又買了身西服穿上，再買完火車票，就只有三千塊了。火車票還沒敢買臥鋪，弄了張硬座。仔細核算后，他估計自己有半個多月時間就回來了，不敢說是滿載訂單而回，反正到那會錢就要花光了，不回也得回。

坐在火車上玩了會手機，眼看著電下去了兩格，不敢再玩了。

對面坐著一個人，不停的和旁邊的人說著什么，南方話，李小帥也聽不懂。過了會，那人跟李小帥說：“伙計，去杭州啊？”

李小帥仔細打量了一下那人，從坐著的高度看，這個約摸四十歲，個子不高，頂多一米七，很瘦，眉毛很濃，頭發卷卷的。南方人！李小帥認為南方人的普遍長相就是這個樣。

“啊，是，去杭州！”

“是去旅游嗎？”那人又問。

“不是，我去聯系業務。”

“啊，聯系業務，哪方面業務啊？”那人又問。

閑著也是閑著，李小帥平時也是個愛熱鬧的人，就跟那人聊了起來。“我是北鋁的，去那邊跑跑鋁箔市場。”

那人一聽，好像來了精神，又仔細看了看李小帥，說道：“伙計，我家就在杭州邊上呀。我知道那邊有不少的電纜廠，是要用鋁箔的，不知你們廠產不產電纜箔？”

“產啊，我們廠現在主力產品就是電纜箔，還有空調箔。我現在就是去找電纜箔的市場。”李小帥聽說這人是杭州邊上的，也想進一步打聽打聽那邊的情況。他拿出一張廠里統一印的名片，遞給那人，問道，“您貴姓啊？”

那人收下李小帥的名片，摸摸頭笑道，我的名片發光了，我姓丁，你就叫我老丁吧。于是，李小帥的手機里存了第一個號碼，上寫：老丁。

兩人一路攀談。老丁自己在杭州邊上開了一家復合廠，規模不大。專門為周邊的電纜廠提供復合帶。

到杭州后，根據老丁的說法，李小帥去了杭州周邊的幾個縣市，做電纜的廠家還真是不少，基本上全是民營企業，規模不算大，但看起來都紅紅火火，車來車往一片忙碌景象。

他每到一個地方，先把附近的電纜企業去認個門，記在本本上，回賓館后編個計劃，每天兩家去跑。從北鋁在全國鋁行業的地位到各種產品性能試驗結果各家宣講。幾天跑下來，發現這里多數企業都不要光箔，這讓他有些頭大。北鋁的鋁加工廠也沒有復合設備，出廠的全部都是光箔，有幾家自備復合設備的電纜廠目前有固定供貨商，答應可以試用北鋁的產品，如果質量、價格能達到廠家的要求，可以合作，但從規模上看，每家每月也就兩三噸的用量。

不管怎么說，總算有廠家接受自己的推銷了，就是這個訂貨量讓他有些頭疼，如果經過試用這幾個廠子都同意訂自己的貨，那一個月的量也就不到十噸，如何發貨就是個大問題。他也問過廠家能否訂貨量大一點，周期放長一些，比如三個月訂一次每次十噸左右，可人家從成本角度考慮不愿意庫存占用資金，只接受按月小批量訂貨。

出來十天，身上只有一千塊不到了，李小帥準備回去了。他趴在賓館的小桌子上準備趁著新鮮把出差報告寫一下。當寫到大部分電纜廠因為沒有復合設備而無法訂貨時，他忽然腦子一轉，想起了老丁。這老丁不就是干復合的嗎？他干復合，必然要購買鋁箔，覆膜后再賣給電纜廠。想到這，他給老丁打了電話，第二天，李小帥就到了老丁的廠子里。

“我的個娘哩，這也能算個廠嗎？”一看到老丁的廠子，李小帥心里先涼了半截子。

老丁的復合廠就設在自己村里住宅的院子里。一臺覆膜機孤零零的立在石棉瓦棚子下面，一個手拉葫蘆支在覆膜機上方，邊上有兩卷料看來是已經加工好了，包著塑料薄膜，靠墻角一臺配電柜，柜門都生銹了。

中午兩人在老丁家吃飯，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李小帥把自己的想法跟老丁說了說。

他告訴老丁，電纜箔的市場還是不錯的，但這邊的多數電纜生產廠家沒有復合機，可他們要用的是復合帶，光箔直接銷售不了。所以他想找復合廠家合作，首先想到了老丁。不過李小帥心想，看你的這個小攤子，估計也沒什么勁。

老丁聽完說：“哎李經理，這個地方吧，大多數都是私人廠子，規模也不是很大，所以分工還是比較細的，大家各賺一部分嘛。你找復合廠子銷貨，這路數就對了。我能看出來，你覺得我這里規模小，沒什么前途，但我也會發展的嘛。如果你愿意的話，咱們可以合作一下，我的資金比較少，你在貨款方面給我些照顧，我就認準你這一家訂貨，你看怎么樣？”

“貨款上？怎么照顧？降價這事我可定不了，廠里給我們有最低限價呢，再說嘛，嘿嘿，”李小帥笑了笑，“我看你這也走不了多少貨，我就是報回廠里，估計也批不了給你降價。”

老丁也笑了：“你看你看，你還是看我這里規模小。規模小，你們廠方不看重，不給降價，我在其它企業也碰到這種情況，我的意思是，就按你現在的價格，我延遲一年給你付款，怎么樣？”

“啊？這個這個，恐怕更加不好辦了。”李小帥說。

“李經理，你可能剛開始跑銷售，現在市場雖然是很大，但現有企業加上進品料已經把地圈的差不多了，新進的企業就得想辦法找新市場，畢竟擠掉現有企業還是有點難度，除非你有別人比不了的優勢，但目前國內鋁箔生產企業除了西鋁和華鋁在質量上領先一塊外，其它的都差不了多少。再說了，我也不是一年后才給你付錢，我是收貨就付款，或者先款后貨都行，但我付給你的是承兌匯票，一年期限。”老丁遞給李小帥一支煙，兩人坐在飯桌邊抽起來。

承兌匯票這個東西在鋁加工廠進行法律培訓的時候，講過，分為銀行承兌和商業承兌。銀行承兌是銀行信用，到期后銀行給兌付，商業承兌是商業信用，到期后由出票企業兌付。收到承兌匯票的單位如果要提前兌現，需要向銀行貼息。

想到這，他問老丁，你要付承兌，是銀行還是商業？老丁說是銀行。李小帥打電話回廠里去問了喬部長，過了一會喬部長回電話過來表示跟財務商量了，從開拓市場考慮，只要是銀行承兌，可以接收，并且不向出票單位收取貼息，但訂貨量不能少于一整車，即二十噸。另外，要先付點訂金，兩萬。

李小帥告訴老丁，訂貨量要一整車，老丁答應了。小帥心里挺高興，這第一筆業務，基本上算是談成了，20噸貨，提成算下來有兩千多塊，加上其它幾家電纜廠的業務，如果能談成的話，一個月有30噸左右的貨了，這樣就能掙三千塊錢提成。他對老丁說，我去弄瓶酒，咱倆再來幾杯？老丁大笑，“還用你去弄，咱家里還能沒有點酒！”

兩人正喝著，李小帥忽然想起來，“哎我說老丁，就你這臺覆膜機，一個月才能加工多少料啊，你這訂一回貨，得消化好幾個月吧。不行我得再找找其它的廠子去。”

老丁擺擺手，說道：“李經理，訂貨量的事，你不要發愁，我保證每月至少從你那里拿20噸貨，只要你接收我的承兌條件不變，咱們運轉三個月看看，如果我訂貨量達不到，你再找別的廠家，怎么樣？”

李小帥心里合計著，怎么著，還想在當地來個獨家買賣呢？他考慮這老丁的一年期承兌估計是不好花銷，抓到自己單位肯接收，也不容易。

“好吧，合作愉快！”兩人又干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