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亮這些天也有些不安穩了。

廠里的銷售員們常來找車間的人吃飯，請他們多幫忙盡快把活兒軋出來。王紅亮也經常跟著一起去吃。看到銷售員們提成拿的不少，成天還挺逍遙自在的，他心里也有些松動，覺得銷售這個活不錯。跟車間主任提了提自己想去做銷售的想法，卻招來了一頓痛罵。從改制后，做為主操手的他，工資已經漲到兩千多點，加上產品量和成品率幾項指標都不錯又能得一筆獎金，每月收入已超過三千。這在鋁加工廠乃至整個公司的工薪階層里已算是相當高了。主任說他放著好好的第一主操手不好好干，跑什么銷售，那個太不穩定，可王紅亮并未死心，他想找個機會再跟主任說說，不行就直接上廠里報名要求干銷售去。

“主任！”王紅亮又來磨了。

主任一看他來，連忙給他發了根煙，“我說紅亮啊，我給你發煙，我給你說好話，你就別來羅嗦了，我就倆字，不同意！”

“好我的主任，你別急嘛，你看不同意這不是三個字嘛！”

“去去，少給我嘻皮笑臉，都讓你纏糊涂了。我說你看看那幫子銷售員，有幾個拿的提成能超過你工資的，這事沒那么容易干！在這安安穩穩的有啥不好的，非要鬼迷心竅去干銷售。我告訴你啊，在我這，別想，有本事你找廠長說去，反正廠長到時候征求我的意見，我還是倆字，不同意！哦，仨字！”主任手指頭比比劃劃，反正就是個不同意。

王紅亮沒轍，跟主任說：“那我真去找廠長了啊，那我真去找廠長了啊！”

“去去去，找去，小樣反了天了，我看你能跑了才怪！”主任一臉得意。

李小帥坐在南下的火車上。這次，他沒舍得買臥鋪，坐的是硬板。從買下房子后，他感覺經濟壓力比較大，每月要生活開銷要跑業務還要還貸款，這業務不但要多拿，回款還得快，這樣才能快些拿到提成。雖然已經和丁鈴領了結婚證，他不愿意因為自己沒掙到錢而要丁鈴去還貸款，他覺得，這理所當然是自己的事。

坐在他旁邊的是跟他一同從中州上車的姑娘，齊耳短發，帶著一個很大的包，上了車放不到行李架上，還是李小帥幫她扔上去的。李小帥心里一會想著還貸款一會想著裝修不知怎么樣了，一會又想準備去跑的幾個客戶會是什么情況，哪些客戶比較能喝，要不要提前搞點解酒藥備著。想著想著，他迷迷糊糊睡著了。忽然胳膊上一陣疼痛，他驚醒了，睜開眼睛一看，面前站著一個人，手正在自己衣服口袋撥弄著，一看他醒了，連忙走開了。看看錢包手機都在，再看看邊上，他明白了，是邊上那個姑娘悄悄的掐醒了自己。

不知道那賊有沒有同伙，他左右看看，悄悄跟那姑娘說了聲謝謝，姑娘笑了。兩人攀談起來。原來那姑娘叫王鈺，也是中州人，但不在市里，在下面郊縣的村里，跟李小帥同路，是去找在那邊打工姐姐準備一起打工的。李小帥跟她講了些自己前面出差時有意思的事，逗的王鈺咯咯笑。一會送餐車來了，李小帥買了兩份，給王鈺一份，小姑娘不要，李小帥說當是謝謝她剛才把自己掐醒，王鈺跟他開玩笑說那才給個盒飯來感謝呀，李小帥回道剛才你都快把我肉掐掉了，兩人相視而笑。

第二天到站，李小帥打了個車，把王鈺送到她姐姐那，留下電話，去跑那幾個客戶去了。

把前一段銷售做了個總結，他發現有這么個問題，自己的銷貨量很大，但落到自己腰包里的錢卻不算多，有的客戶發一噸貨出去才有20塊錢是自己得了，發五噸貨才頂一噸的提成，百分之七八十的提成都用于給客戶回扣了，再加上自己出差的費用，每天忙的亂七八糟排產簽合同開發票催款手腳不停，效益卻不大，他想不如再抓幾個優質客戶，哪怕量不大，可賣一噸頂一噸，不能光靠給回扣拉客戶了。

他還是先去老丁那轉了一圈。這才兩個月沒過來，老丁又添了臺覆膜機。看李小帥來了，老丁挺高興。現在老丁每月訂貨量已經到一百噸了，四十噸負公差的自己用，六十噸正常的銷給別的廠。吃飯的工夫，李小帥把裝在自己心里的疑問拋給了老丁，“為什么你倒賣給別家的貨，比我賣給你的還便宜？”

“哈哈，不明白了吧，你把這飯的帳結了，我就告訴你！”老丁笑著說。

“行啊，結帳必須我來啊！你就告訴我吧，我咋想不明白呢？我不相信你能干賠本買賣！”李小帥急呼呼的催著老丁趕快抖包袱。

老丁卻笑著說“開個玩笑啦，來我這里了，當然是我買單，這里面的事情，其實說白了也簡單，咱們不是同行，我就告訴你，不過你可要暫時給我保密，別人遲早也會明白，不過我先想到的法子，我就先賺一筆！”

接下來，老丁告訴李小帥，他能按照比北鋁價格還低一點的價格去賣北鋁的貨，其實并不賠錢。老丁付給北鋁的，是一年期的承兌匯票，不貼息的，而他賣給別人的貨，收的是現款，這樣，他等于從別人手里拿到了等同于匯票金額的無息貸款，至于再給對方讓一點價格，其實還是從利息里出來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他老丁是賠不了的，反而獲得了大量的流動資金，用于添置設備擴大生產。他給自己進的是負公差的坯料，通過加厚覆膜達到電纜廠的厚度要求，由于覆好膜的電纜箔是按長度論價的，比起正公差或無公差的坯料，他做出的覆膜料在單位成本上又有了優勢，可以以比其它廠更低的價格銷出去。至于質量，電纜廠也在追求成本控制，少許的厚度公差在他們那里也是心知肚明，只要價格合適，是不愁銷的。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丁總有兩下子啊，這帳算的，嘖嘖！”李小帥贊道。

兩人正吃著，李小帥手機響了，一看是相鄰地區的一個客戶，本想著是對方是不是又要訂貨，結果一接起來，把李小帥給嚇了一小跳，對方上次進的六噸貨，說有質量問題，要退貨還要求賠償。

李小帥有點慌神，發出去幾百噸貨，這還是頭一回碰上客戶提出質量問題索賠的。他趕快給廠里打電話報告情況，電話轉到了質檢部長老伍那里，老伍滿不當回事，李小帥有點急，說人家要退貨還要賠錢呢！老伍說沒球事，讓李小帥先去對方廠里，他派質檢部的王凱趕過去處理這事。

匆匆告別老丁，李小帥搭車去了這家名叫新力的電纜廠。這家廠子規模不小，有職工800多人，在當地算比較大的一家電纜廠了，有自己的覆膜線，所以從北鋁進了光箔回來自己覆膜，李小帥從這里拿到的六噸訂單是第一批貨，算試用。想到有可能失去這個客戶，李小帥有點急。

對方提出的質量問題是裂邊。裂邊和毛刺是鋁箔生產中較易出現的問題。因為電纜箔覆塑膜后要分切成若干小條，最窄的為12mm，使用時，要帶張力進行纏繞，有輕微缺陷就會因應力集中而發生斷帶。一條電纜通常有2000米到3000米長，在高速運轉的機器上纏繞發生意外斷帶是非常危險的，并且會造成較大經濟損失。

發過來的貨一共有九個卷，新力電纜廠用了兩個，其中有一卷發生了斷帶，不過斷的位置已經過了1900米。有關質量方面的東西，雖然培訓的時候學過，但到底是不精，他告訴電纜廠家的人，說廠里已經派人過來了，有什么問題廠里一定會負責。

第二天，王凱來了，廠家的人帶著王凱和李小帥去看了斷帶的情況。王凱仔細看了看，悄悄對李小帥擠擠眼，笑了。回到會議室，對方又搬出賠償要求來嚇唬人。李小帥卻不慌了，根據王凱教他的，他表示自己看了斷帶，已超過1900米，斷帶前的部分已可以做為成品使用，即使要求賠償，也賠不了多少錢，大家誰也不愿意出現這種情況，但事情已經出了，北鋁方面還是很有誠意來解決它。他又看了王凱一眼，王凱對他點點頭，李小帥接著說，為表示我們的誠意，我們愿意把這批料整體作降級處理，價格也相應下降，如果貴方愿意跟我們繼續合作，那么差價沖抵下次貨款，也可以打回貴方帳上。如果這批料其它的幾個卷在加工過程中再出現這類問題，可以全部退貨，并賠償損失。作為北鋁方面，還是很愿意繼續合作下去的。

新力電纜的人去找領導匯報去了，五凱對李小帥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講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