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咚地一聲親吻了一下大地。機長急速拉桿，飛機像一只風雨中斷線的風箏搖搖晃晃地掙扎起身。

此刻的機艙里，乘客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這只是一瞬間。有一個人的托盤沒收，托盤上的咖啡灑了他和鄰座一身，有一個人剛從洗手間出來，站在過道里不能走回來，空姐不停地喊叫著，和播音混成一團。座椅上方的氧氣罩早彈了出來，朱小路前排的一個老婦人在嚶嚶哭泣。大家不明所已，但是已經都感覺到發生了什么，而且還很嚴重，整個機艙都被驚慌和恐懼籠罩著。

飛機掙扎著又飛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廣播才開始以平靜地聲音告慰大家，南城下雨不宜降落，現在飛機轉飛咸陽機場。

等到飛機終于平安降落在咸陽機場，大伙木然地聽從指揮下機，然后被安排到一個大間的休息室，機場工作人員送來毯子，（因為大家都在發抖）朱小路也披了一條毯子，手里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還是驚魂未定。剛才她也想到了失事、死亡。在那一刻，可能每個人都會想到。他們終于發現他們一點優越感也沒有，在那些不可抗拒的因素面前（自然災難、人為災難）什么都是不確定的。在生死面前，什么又是最寶貴的？

以前朱小路以為自己不怕死，在她認為自己精神上受到“很大”創傷的時候，她很自然地就想到自殺，但是她沒想到她自己是那么地怕死。在那一瞬間，在意識到飛機可能失事的時候，朱小路不知道自己的求生本能是那么地強烈，她想到她的小說還沒完成，她還沒有寫出一部令自己滿意的作品，她還沒對父母盡到責任，她甚至還沒有真正地去愛過一個男人。那是從身體深處，從生命的本原發出的聲音。她要活。她不要這么去死。以前她總認為自己不同凡人，總是嘲笑別人庸俗，現在她發現她跟一般人沒什么區別，一般人愛做的事她也愛比如****，一般人害怕的事她也害怕比如死亡。這個發現如果擱在以前，朱小路可能又要痛苦，又要激烈斗爭一番，現在她覺得很平常。她很平靜地接受了，并且認為人就是這個樣子。誰和誰也沒有什么不同，有了不同那是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