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碎片

PARTA

人們魚貫進入考場。臉上的表情或迷茫或慌亂或茫然或者沒有表情，少有自信的。這是英語四六級考試。考前一個月時，課桌上就有留言：“狗日的CET！”現(xiàn)在是真正的戰(zhàn)場了。女生隨著人流也向前走著，偌大一個教室，好幾個考場，她終于看到了自已的座位，赫然印著自己的名字。女生坐下來，撫mo了一下那塊小紙片，她塞進耳機，現(xiàn)在正在試音，在一長串的語流過后，她聽到了幾個單詞。現(xiàn)在離考試只有十幾分鐘，大家都忙著調聲音，調狀態(tài)。女生把耳機從耳朵里拿出來，幾支鉛筆削得尖尖的，被女生輕輕地放在了桌上，女生輕輕地走出去，面無表情。大家都忙著自已的事，無暇他顧，監(jiān)場老師以為她去上廁所。女生就這么輕飄飄地出了現(xiàn)在作為考場的教室，她的腳步沒有停，像夢幻一樣，輕盈地向上向上，一級一級，女生從四樓上到五樓，接著是六樓，再向上，平臺，樓頂?shù)钠脚_，好寬闊的地方，天，更近了，仿佛一伸手就可觸到，依樓而生的大樹竟然長了有六層多高，那搖曳的枝丫向女生熱烈的招手，隨風而逝的誘惑是那樣的強烈。女生看看馬路上擁擠著爭上公車的人們，一輛接一輛的汽車，自行車，三輪車……人世太繁華，也太多塵土，遠沒有那樹是那樣的天然，清新……沒有了綠葉，光禿的枝丫卻也萬般繚繞，幾只小鳥閃爍著靈動的眼睛。女生終于受不了這強烈的誘惑，她縱身一躍，向樹枝和小鳥撲去，單詞、閱讀、聽力、過、不過、畢業(yè)證、學位證、工作、考研……統(tǒng)統(tǒng)遠去，女生飛向大樹，飛向了停頓，時間的停頓，學業(yè)的停頓，生命的停頓，飛向了永遠。

PARTB

不知道有沒有受到那女生的“勇氣”的蠱惑，四六級的考場剛剛人去屋空，從考試陰影中解禁的人們還沒有狂歡興盡，另一個校區(qū)，男生，也把自己的身體從虛無的空中交與了大地，“開一朵紅花，真的成了英雄。”一一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PARTC

我站在樓頂上，看到滿天的星星閃爍。在黑的夜幕中有明亮的人間的燈火。被紅色小燈勾出輪廓的大樓，陡然浮在虛無的夜空，感覺像是海市蜃樓。遠處的車輛和人變得渺小，橙色的路燈照向夜的冷的路面，是否能照出溫暖？驀地，我嚇了一跳。我看見在我前面，一個女孩坐在黑暗里，樓的最邊緣，她背對著我，披了一頭長發(fā)，一身長長的大氅，是黑的吧。她似乎在看什么。執(zhí)著地，一動不動。前幾天，我們學校東區(qū)跳了一位女生，她讀了三年研，去省會一所中學應聘，落選了。

我不知為什么，心底那么沉靜，竟不知害怕。只覺自己的心和她是那么貼近。每當走上這座平臺，看到圓圓的月亮，或閃閃的星星，就覺得自己的心那么靜。夜、天空，與我是那么貼近。我辨不清方向，在這座樓里，我的方向感會錯上二至三次，每當這時，我就發(fā)現(xiàn)我在城市的無措與無能。我不屬于這里，但是我并不知道我是屬于哪里。

我順著女孩的視線望去，看到了離我們最近的一個交通崗，好像是出了事故，一群人圍著在爭吵，也許是商量。穿著制服的交警，看熱鬧的人們，夜的光和人的光射在他們身上，很荒謬。我不知道那女孩有沒有這感覺？或許她根本看的就不是這個。

我的奶奶剛剛去世了。可是我為什么還在這里？在這個不明方向的城市，不明方向的樓頂上，只有夜空，是我們所共有的。奶奶的面容前所未有的清晰，她對我說的為數(shù)不多的話也全都鮮活的浮現(xiàn)出來。我常年在外，上不完的學，學不完的東西，走不完的路，上不完的樓。等我回去，奶奶就已成一捧灰了。人就是這樣被限定，可是誰管著你了？這夜，這天，這地還不是都為你開放著嗎？

也許那星星對我的誘惑太大了，潛意識里，我一直認為看著星星，一直向前走向前走，就能走進黑暗里，走進自由，那是真正的溫暖，風會托升你，在飄茫的空中游啊游。

爺爺一直想不通好好的一人怎么就這樣沒了？我也想不通。想得頭痛。只好干脆不想。可是爺爺?shù)纳眢w一天不如一天。我可以想見奶奶的離開對爺爺?shù)臎_擊有多大。可是這夜空似乎什么也記載不了。它映襯著黑暗中建筑的繁華，夜也不屬于我們么？

我在樓中央立了許久，女孩始終沒有回過頭。我沒有跟她說話的yu望。說什么呢？說：你干嘛在這里？你不冷么？這里很危險你不害怕么？我不會說的，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這里，這里很冷，我卻不怕冷，也不覺危險，我在這兒感到，離天很近，離地很近，很舒服。這就夠了。

有些事，有些人，有些物一一沒有理由，沒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