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飆對簡單說:“我有些事情交給你做,但是,你要替我保密。這就是為什么‘secretary(秘書)‘這個詞跟‘secret(秘密)’這個詞有關系的緣故了。”
“秘密?”什么秘密啊?他還能有秘密?
然后,發飆大致向她解釋了一下。簡單理了理思路,立刻明白了——發飆這是在要她幫他做比爾曾經要他做的事情。
發飆想從中國賣一些產品賣到意大利去。比如說,他看中了蒙古包、木屋,要簡單幫他聯系廠商,要廠商報價。
他居然要自己的助理在上班時間幫他做私人的生意!
這和比爾不一樣。比爾上班時很認真,也從未要求簡單在上班時幫他做私事。而且,比爾給她報酬,而發飆卻是利用自己的職位。
發飆甚至連自己的公司都注冊了,他要簡單上班時間去幫他辦理公司注冊手續,以及匯款事項。
簡單覺得,對發飆的最后一點尊敬也沒有了。
“我受不了他了!”簡單對易暉說:“最開始只是覺得他脾氣不好,對人不禮貌,然后又覺得他能力不行——現在呢,覺得他人品有問題!!他對我發火我可以忍受,他能力有問題我也盡量幫他做事了,但是人品差勁,這是我不可忍受的!”
易暉聽了也很來氣:“這人太差勁了!他就是個國際騙子!垃圾一個!你去跟你老板說吧,要是你老板知道了會氣死去!”
簡單覺得對發飆從頭鄙視到尾了,但是,要她去向賽蒙告狀,賽蒙一定會氣得七竅生煙,把發飆掃地出門。就算是對惡人,簡單也是于心不忍的。
可是,發飆的人品差到簡單愈加無法忍受。他不但要簡單加班做他的私事,他還要她欺騙呂闊來幫他做效果圖。因為他在蒙古包和木屋里,加入了自己的設計,他要呂闊幫他做效果圖,然后再發給供應商看。
“你告訴呂闊,這是公司的項目。你跟他說,我想做這個概念給賽蒙看。我會勸賽蒙買一個這樣的蒙古包放在NU的庭院。”
他為了怕賽蒙發現他做蒙古包的設計起疑,于是想出這一對策,勸賽蒙也買這個蒙古包。
呂闊覺得蒙古包這個東西匪夷所思,不肯太幫發飆做蒙古包內景效果圖。至少,不愿意加班做蒙古包的效果圖。發飆怕呂闊生疑,也不好強求。
于是,發飆轉而騙一個實習生來幫他做。
實習生剛來,比較嫩,發飆理所當然的逼他加班做蒙古包的效果圖。
太不要臉了!!在上班時間騙員工幫自己做私事,利用NU的人力資源,還厚顏無恥逼別人加班幫自己做私事!!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簡單直接沖向賽蒙的辦公室……
簡單敲門之后,賽蒙示意讓她進去。
賽蒙正在接一個電話,要她先坐一下。
簡單本來正怒火中燒,但賽蒙打電話時,她的怒火又漸漸冷卻下來,冷靜了許多——如果他跟賽蒙告狀,賽蒙會怎樣對發飆發火?如何會將他掃地出門?簡單的心地可以說是善良到對惡人也狠不下心來……不能忍受發飆的無恥和不要臉,但又不想去陷害他——她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她自己離開NU。
賽蒙接完電話,問簡單:“什么事?”
“這樣的,”簡單頃刻間把自己的火氣壓下來:“我覺得,我不適合做發飆的助理……所以,我想辭職……”
“這樣的啊,”賽蒙居然絲毫沒有表現出一點驚訝的神態或是語氣,只是和藹地說:“不想做發飆的助理,也不用辭職啊。”
賽蒙為什么一點都不驚訝?也不提出反駁?難道,他已經知道簡單不愿意做發飆的助理?難道,他本身也不打算讓簡單繼續做發飆的助理?
賽蒙說:“我其實跟你說過,只是想要你從發飆的助理開始做起,但并沒有希望你一直定位在發飆的助理,我希望你做一些其它的事情。”
其它的事情?簡單不解:“我知道,本來你希望我接替海倫的工作,但是,現在夢露已經來了,已經并不需要我了。我并沒有為你和公司創造任何價值。”
老板居然聽到員工自己說,她沒有為公司帶來任何價值:“你為什么覺得你沒有為公司帶來任何價值呢?”
發飆在NU可以說是一事無成,設計的方案根本無法實施,最后的替代品奇丑無比,甲方非常不滿意。然后,發飆就只讓簡她做私事,然后還自己注冊了一個公司忙自己的私人業務?他既無水平,也沒有職業道道,心也不在NU,他為NU又能帶來什么價值?她做的事情都是幫助發飆,作為他的附屬品,她能有價值嗎?
但簡單也沒有跟賽蒙明說,只是說:“我覺得,我沒有為你帶來任何經濟價值。你每個月給我3200,但是我覺得,我在白拿你的錢……我沒有給你帶來任何回報……把你的錢都給浪費掉了。”
員工跟老板說,自己每月拿3200元,都是白拿了,都是在浪費老板的錢。
賽蒙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簡單:“你做得還好啊,沒有浪費我的錢啊……你每天也加班啊……”
簡單坦白說:“雖然我也加班,但是,卻沒有帶來任何成果,沒有給你帶來實際的價值。”
賽蒙否認她的觀點:“并不是所有的工作都是用‘實際’和‘錢’來衡量的。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想把我的公司做成international(國際化)的公司?”
簡單點頭說記得。
賽蒙開誠布公地說:“我已經另外招聘了兩個外籍設計師,一個是美國人,做產品設計的,一個是印度尼西亞的,做室內設計的。”
“哦……”原來,除了發飆,賽蒙還另外聘請了兩個外籍設計師。
“他們下周就會上崗了,”賽蒙說,“你不要只看錢。人的一生不是只為了錢。如果要說錢,我如果不當老板,只是到設計公司去當設計師,那我可能比我現在更有錢。你應該也聽說過,我不是一個好老板,不是一個很會賺錢的老板。NU向來不做施工,只管設計,其實,做施工賺錢很多。但是,我喜歡設計一些。”
簡單也聽呂闊說過,賽蒙以前也嘗試過做施工,雖然比設計賺錢,但是,賽蒙還是愿意只做設計項目。呂闊也說過,他之所以留在NU不是因為NU給他的錢多,而是因為他覺得在NU能學到東西,因為賽蒙不是一個最商業化的老板。
“有外籍設計師過來,你知道,你的職位是需要的。因為,會涉及到外籍設計師與中國設計師的交流,會涉及到文檔和圖紙的翻譯……雖然這些我可以做,但我沒有時間。在做翻譯上,海倫和夢露都遠不如你。”賽蒙說:“所以,你不愿意做發飆的助理,我完全可以滿足你的要求。我給你的定位是——做NU的翻譯,如何?你以后直接對我匯報,不對發飆匯報,以后發飆不再是你的直接上司。”
聽到賽蒙的這一提議,簡單覺得很感動,當然答應了:“謝謝你!”
從此,簡單不再是發飆的助理,而是直接向賽蒙匯報。
發飆于是找了個實習生給自己當助理。因為發飆不滿意簡單,覺得她不夠“強勢”,“不能維護他的利益”,于是他特別找了個能干而強勢的女生過來當助理。
發飆的新助理果然如發飆所愿,對發飆非常“強勢”——不管發飆要她做什么,她都不肯配合。
發飆這才意識到,原來簡單雖然不“強勢”,不能維護他的權利,不能幫他跟修熱水器的人討價還價,但是至少她會聽他的話,幫他干活。現在,新的助理就是個辣妹,超辣超辣的那種,完全不聽他的指揮。
所以,發飆說簡單不適合當助理,因為簡單性格太柔弱,不夠“強悍”,但是,簡單做助理的優點是,脾氣好,有耐心,其實這些都是當助理的優勢。
發飆跟賽蒙說,新來的助理很糟糕,于是,新助理被炒掉。
但是,賽蒙再也沒有給發飆招聘過助理。
自從簡單不再是發飆的助理,發飆一改往日的嘴臉,開始對簡單殷勤備至。總對簡單說:新助理很糟糕。發飆就是一個幼兒園沒畢業的,誰惹火了他他就報復誰。
美國設計師和印尼設計師到崗之后,NU開始了“國際化”。簡單作為翻譯,開始扮演一個有意義的角色。
外籍設計師跟中國設計師交流時,簡單會站在旁邊翻譯。她會不時在發飆、美國人和印尼人之間奔走,會參與到不同項目的配合工作當中。因為不同項目組分布在二樓和三樓,她也會在不同樓層之間奔波。
如果有甲方或供應商過來開會,簡單會參與會議,把大家討論的內容大致翻譯給外國設計師。
因為是雙語團隊,于是,存在更多的書面資料翻譯,如圖紙、ppt匯報、會議記錄、郵件等等。
在NU的積累和學習,以及對詞匯表的認真整理,已經使簡單能夠很好的勝任這些雙語團隊的支持工作。無論是口譯還是筆譯,簡單比賽蒙的助理夢露都有優勢。這些口譯經歷,也為她將來走向更為重要的崗位打下了一個基礎。
NU也有兩個新項目的甲方是外國人。但NU之前沒有合適的雙語合同。
于是,賽蒙找了一份國外某室內設計公司的中英對照雙語合同交給簡單:“我這里沒有電子文稿,只有hard_copy(硬拷貝),你幫我打字,把整個合同打到Word文檔里,我會參考這個合同,做出NU的雙語合同。”
這份合同一共有整整30頁,密密麻麻的字!看上去就好沒信心啊,真想找個打字社自己掏錢讓別人打。
打字是一件無聊而枯燥的活,而且,一般人認為,這是一件低級的活。
打字又不屬于“翻譯”,為什么不讓夢露做呢?就當老板怕我沒事干吧,或者是想著,老板看得起我吧。
易暉不理解老板的分工:“打字這也太無聊了,賽蒙就讓你干這個啊?”
簡單覺得,小公司嘛,分工不可能那么明確的,賽蒙讓她做這個事,也沒必要去計較分工的事情,好好干就是了。
于是,她老老實實的認真把這30頁打完了,并仔細核對——在各種翻譯工作中忙里偷閑來打字,一周后才做好。
兩個外國客戶都跟賽蒙簽署了這份雙語合同。這份合同,就是簡單接觸到的第一份設計合同。
不要小看了這一份合同——在后來的章節中,讀者會看到,這份小小的合同,這30頁的字,簡單沒有白打。
賽蒙接著說:“另外,你以前當過英語老師,我希望你幫我給員工提供英語培訓。我不希望NU只有你一個人會英語,我希望我的員工都有一些英語基礎。”
于是,簡單開始給NU的設計師上英語課。每周的周二和周四,7點半吃完飯之后課,課時約1小時。
簡單在NU,英語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大家還是很愿意把她當老師的,雖然她的年齡僅比NU的實習生大。
西西上英語課時很認真,她對英語很感興趣,認真的跟簡單學,還認真做筆記。瞧她那勤奮的樣子,簡單覺得她真可愛。
英語課堂中有一個不太熟悉的面孔。一個女孩,圓圓的臉,秀秀氣氣的。
“簡單,我是插班生!”女孩笑著說。
西西說,這是她朋友,聽說NU開了英語課,慕名而來。
哇,我聲名遠播啊……
這個“插班生”每次都按時來聽課,成為簡單的忠實學生。
NU的這段“國際化”時光,是簡單在NU最忙碌的日子,比以前還加班多。因為,好不容易上班到7點半,吃完飯,night_shift(夜班)——還要上課。上完課,就已經9點多了,回家就10點了,但是,忙并快樂著……
可是,“國際化”一陣子之后,賽蒙發現,沒有賺到錢,錢包很緊張。
外國設計師的工資很高,但是,發飆也好,還是這個印尼人也好,性價比并不高,設計水平也一般。美國人呢,是個產品設計師,當時招他進來時,覺得可以讓他做很多事,比如說設計家具啦,藝術品啦。招進來一段時間后,因為項目不合適,發現并沒有足夠的工作給產品設計師。另外,發飆和印尼設計師的設計水品也其實有限。到頭來,所有的設計方案還是要賽蒙一一審閱,一一指正,一一修正——最終,所有的方案還是賽蒙做的。
發飆下結論:“賽蒙不像是‘boss(老板)’,倒更像是一個‘designer(設計師)’,老板應該是只負責管理的,而賽蒙卻要負責所有的方案設計和后期項目管理。”
另外,國外的這兩個客戶都是私人住宅裝修,所以設計費比起餐廳、酒吧是不能比的。
賽蒙雖然有把公司做成“國際化”的夢想,但似乎實際操作有困難。一是經濟原因,而是他自己的精力有限,沒有人能跟他分擔這么多設計項目的壓力。
美國籍的產品設計師被開除了,發飆也被開除了。
印尼設計師因為跟隨丈夫一起回國,辭職了。
NU所有的外國人都走了。仿佛一切喧囂都已過去,歸于沉寂,簡單又從NU的高峰期間跌了下來,頃刻間閑下來了。
沒有雙語團隊,無論是口譯和筆譯,翻譯的工作急劇減少。
于是,簡單每天就只能漫無目的上網,編詞匯表,偶爾幫助設計師和外國客戶協調。太多漫長的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的時光需要打發。好不容易熬到7點了,吃飯之后可能還要上課……時間太漫長了……
簡單再次跟賽蒙辭職:“雖然這里很好,但是我的確沒有工作,這樣還是浪費了你的錢。”
賽蒙說:“其實你做得很不錯,只是,我的‘國際化’的想法暫且擱置了,因為沒有足夠的財力和精力,以及機會,暫時沒有辦法去實施,所以暫且是失敗了。但是,你是沒有錯誤的,你干得很不錯。”
賽蒙對簡單還是很肯定的。同時,他又跟簡單提及了“翻譯書籍”的事情:“我去聯系翻書的事情,如果我聯系到了,爭取到了翻書的機會,你可以考慮留下來翻書。我以前跟你講過,我不想只是當老板、賺錢,我想追求一些其它的東西,比如說翻一本書。但是,我沒有時間,你可以與我合作,幫我翻初稿。我相信,你可以成為一名不錯的翻譯。”
有一次,簡單幫賽蒙翻譯過一段文字,賽蒙覺得很滿意,所以對簡單的翻譯能力比較認可。譯文如下:
“我們把這500M3的空間稱作“純凈靈魂的隱匿天地”,一個精神層面與肉體層面之間的過渡空間。藝術家的卓越靈感來源于天空的靈氣,但也不能避免暫時擱置自己的清高,放低自己的位置來到世間,以求滿足一種“自我”的需求,尋求蕓蕓眾生的認同。藝術家就是這樣,總是在觸及天空的卓越創意和‘自我’需求中徘徊,求索。
500M3空間內部,涌動著自然與幾何,情感與理智之間戲劇化的辨正和沖突。
藝術家在不勝寒的高處進行真正的‘藝術創造’時,擁有的是一個無限擴大的空間,靈魂在這個廣闊自由的空間里也盡情放飛暢游,直至延伸到無窮的天際。反之,當他們降低自己的高度來到俗世,沉入到一種自我陶醉的境界來表現自我,尋求眾人的認可和欣賞時,承載精神的空間也在不斷縮小。”
此時的簡單,比起在GL時,語言要漂亮多了。
翻書對于她來說也是很有吸引力的。想想,在NU的圖書室工作,翻譯一本書,這是一份多么讓人向往的工作啊!
賽蒙跟簡單提及翻書的事情,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賽蒙的確不是一個只知道賺錢的人,他平時還喜歡寫一寫博客,文筆很優美,寫得很有見地。翻一本書,也是他的夢想。
賽蒙曾經說過:“實不相瞞,我大學本來是學英語專業的,也當過老師,后來改行做室內設計,后來做了老板。但是,我仍然很希望有一天能夠翻譯一本書。”
賽蒙果然正兒八經的去聯系了美國的一位作者,作者也跟賽蒙和簡單回復過,說會去聯系出版社。但是,一個月后,仍然沒有結果。
第三次,簡單只好第三次向賽蒙提出辭職。
賽蒙覺得有些惋惜:“你很不錯,只是在這段時期,NU沒有給你提供合適的職位和機遇。”
簡單很感激賽蒙的欣賞:“但是很謝謝你,我在NU學到了很多東西,我在翻譯上很有進步。從你這里我也學了不少東西!”
簡單在NU這半年的工作,就是源起于賽蒙的夢想,不管是他的“國際化”夢想也好,他的“翻書”夢也好,當他的夢想暫且擱淺,告一段落時,也就是簡單離開NU的時候。也許,有一天,當有合適機會的時候,賽蒙仍然會去繼續追求他的夢想。賽蒙祝愿簡單能夠找到合適的工作,找到合適的職業發展道路,簡單祝愿賽蒙將來能夠實現“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