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我走過去輕輕叫。
二姐抬起迷蒙的淚眼,抱著我失聲哭出。未注意到我身后的淵皇子。
淵皇子拾起一顆鷲的淚,向我伸出手,閉上眼。鷲的眼淚忽然發出耀眼的紫光。我嚇了一跳,看他睜開眼后對我壞壞的笑。于是我對他做手勢,讓他離開。他會意的點點頭,移行換影消失。
二姐哭著哭著,我的心也開始難過起來,陪著她一起哭。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消停,卻不言語。鷲似感應了二姐心里所有的傷,晶瑩的淚珠滿地都是。
許久,二姐站起來,在風里有些飄搖,我扶住她,她對我說:“水月,我們回去吧。”
“姐姐,如果不想回去,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走走,比如我們可以去日月海,那里有很多善良的海靈……”
“水月,該面對的總要面對,我們回去吧。”
淵皇子也對我說過,該面對的總要面對。只是那時候想不到,面對是如此痛苦并艱難。我攙扶著二姐,從望月峰飛下。
到二姐寢宮內時,見母后端坐之上,漣婆婆站在她身后。似乎等了很久。母后臉上依然是不變的笑容,我開始懷疑她每天保持這樣的面容會不會覺得疲累。二姐顯然與我一樣不愿見到她們,但平素都乖巧的她還是走到母后身邊行了禮。我不如二姐這般乖巧,大搖大擺的坐到一旁,瞥到漣婆婆皺了皺眉頭。
“婉月,盈月去找你了,還沒回來。”母后的聲音還是很好聽,音調與她的笑容一樣沒有變化。
“我們大家都是今日才知道你的心意,怪母后平日對你關心太少。只是今日局勢已經如此,還希望女兒能夠放寬了心。母后會為你選一個你心儀的男子的。”
母后如是說,讓我不明白,母后是深愛父王的,她曾為了父王而放棄公主的身份追隨,應比別的女子更懂得感情的道理。現如今說出這樣的話語,一點不像母親對女兒說的,倒像是給二姐下達了命令,那么循規蹈矩,卻無形里拉遠了距離。二姐的眼眶又紅了,我站起來扶了她,對母后說:“母后,二姐不舒服,我先扶她休息去,您也早點回宮歇息吧。多謝您對二姐的關心。”最后這句,我是重重說出來的。
“三公主,別以為冷皇寵著你,王后讓著你,你就一直這般放肆。王后未說話,你還沒有資格做任何決定。”漣婆婆忽然冷冷說。
“是的,母后未說話,你也未有資格說話。我尊敬你是紫雪國的尊老,但請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我冷冷回絕,看到漣婆婆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母后輕輕笑笑,“早點去歇息吧,明日里我再來看你們。”她優雅站起,對我們說,然后帶著漣婆婆離開。漣婆婆在出殿門的那一刻,我分明看見她龍頭拐杖上的光芒由淡淡的白色變為紫紅。
扶二姐到里間,看到寒若焦急的等在此。見我們進門后,她趕緊拉了我,正欲說什么時看到二姐紅紅的眼,于是將我拉到一旁,伏在我耳邊說:“王上好像與各個大臣商量好了,要把婉月公主許給樊良。現在宮里都傳得沸沸揚揚了,我又找不到你們,快急死了。”
“是誰告訴你的,這消息可靠嗎?”我問她。
“人群從招親那里散掉后我就去找你了,沒找到,想你們肯定會回到二公主殿內,于是先悄悄進來。我在里間聽到王后與漣婆婆的言語,漣婆婆對王后說,二公主與樊良的親事肯定是要定下來,她們會極力勸說王上的。”
“水月,你先回宮吧,我想靜一靜。”二姐忽然說,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我們的談話。
雖不太放心二姐,但也想先去找父王確認下,只好扶二姐躺到床上,給她掖好被子。本想再說些安慰的話語,看她閉了紅紅的眼,一副什么都不想聽的模樣,只好噤了聲與寒若一同出來。
“你在后面偷聽,她們沒有發現你么?”我問寒若。
“沒,我天生就善于藏匿自己。”寒若沖我笑笑,心里還是有些不安,又或許,是發現了,沒揭穿而已。
父王應該是在大殿上,我們快速朝大殿飛去。見大殿只有父王與師父兩人,就與寒若直接上前。父王見我,急問:“婉月還好么?”我點點頭,看出父王是真心疼愛婉月的。
“父王,你與眾王親商議后,結果如何?”
他未作答。師父接過話說:“這個冷皇也無力挽回,你母后的意思,要把二公主許給樊良。”
我繞過師父,拽了父王的胳膊。
“父王,你是紫雪國權利最高之人,怎會如此聽母后的話?我與二姐都是你們親生,從前我受了許多委屈,就算了。如今,二姐也受這般委屈,何以你們只關心大姐,那不如不要生下二姐與我。”
父王輕輕嘆氣,“父王能做的不多。你涉世太淺,不知道厲害關系。父王雖有至高權利,又怎能控制人的情感。你母后說得有理,如今不滿意這樁親事是可以阻止,但盈月與軒皇子早已兩情相悅,難道我要想方法讓軒皇子喜愛上婉月?那對盈月,可算公平?”
自己從沒想到這么多。
我噤了聲,心里起了懷疑,婉月一直言辭確鑿的說她與軒皇子是互許過終身,軒皇子今日已當面否認。那婉月手里的釵是何人所送,他們又有怎樣的過往。究竟誰說的,才是真的。
或許找軒皇子談談,會得到答案。
我不停叮囑父王不要草率處理,道別出來后,淵皇子斜了身子坐在大殿前的涼亭上,金色頭發在雪花里輕輕晃動。從前楚塵也在此處閱讀錦書,那景色安靜優雅,與今日帶著張狂的淵皇子真是成了強烈反差。只是為何,竟不覺討厭。
“想去找我皇兄?不用了,我已問過,他在幽谷真的不認識婉月公主。那些日子,他認識的只有盈月公主。”
這淵皇子是預言師嗎?
“那……”
“他在幽谷的時間我也查過,與盈月公主在幽谷的時間一致。婉月公主在幽谷修煉的時刻,皇兄根本就在凌陽國的皇宮內與父王一起料理朝政了。”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若他說的是真的,眼前的事已無力挽回,我能做的,就只有好好安慰我可憐的二姐。
正胡思亂想時看到盈月回來,直接飛往二姐宮殿,我趕緊追上去攔住她。
“你此時最好還是別去找二姐了。”我說。
她試探著問:“她還好么?”
我冷冷回答:“被自己的親姐姐當眾羞辱,能好到哪里去,現在你就不要再去揭她瘡疤了?”
盈月聽完,低下頭,片刻后,轉身往她的寢宮而去。
“情之所至,丫頭,你不能太怨她。再說就算她肯讓,我皇兄也未必肯接受,若被自己心愛的人讓給別人,心里的滋味不會好受。”淵皇子陰魂不散的在我身旁說了句。
“你一個堂堂皇子就沒自己的事情要做么,學學你皇兄好不好,別老跟著我。”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
“學他,我可不能學他。再說,我現在做的事情,本來就很有意義。”他金色的眸子忽然靠到眼前,壓迫感襲來,我退后幾步,憶起楚塵在日月海對我說話的模樣。
“看著我的時候,不好想別的人。”他有些壞壞的笑,把我的思緒拉回來。我又退后兩步。
“我先回去了。”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種想逃的感覺。
皇城一夜寧靜,住進許多王親貴族,倒反而沒了聲響。
次日早,大家再次聚到招親的廣場。二姐面色有些憔悴,目無表情的看了大家,看來是一夜無眠。樊良有些心疼的看著,有時想想樊良也是挺好的人,靈力也高強,只可惜……
父王做了手勢,廣場上安靜下來,父王未開口,母后按了父王的手背示意他坐下。
“我來說吧。”她溫婉的對父王說,父王應允,坐回象牙椅內。
“各位王親貴族,感謝你們來參加小女的招親儀式。本只是為了給大公主盈月招駙馬,但我們有了額外的收獲。如今,我的大女兒與二女兒,都找到自己心儀的人。昨日冷皇與諸位王親商議后決定,將大女兒許給凌陽國的軒皇子,將二女兒許給西土之王樊良。三年后,一同完婚。詔告天下,舉國同慶。”
母后的聲音似天上傳來,她如神靈般站立中央。
大家散去后,師父忙碌的為各個王親安排靈獸車送他們回自己的領地。凌陽國一行人看來還與父王有事相商,并未回國。二姐如木頭人一般站立起來,神色麻木往自己寢宮走去,我追上攙扶了她,觸到她冷冰冰的身體,寒意隔著衣服傳到我的手指。
到宮殿后,扶二姐坐下,她麻木的神情讓我有些害怕。推了推她的肩,我輕輕喊:“二姐,二姐。”她若回神般忽然抱住我,撕心裂肺的哭訴。
“水月,從小我就最聽話最懂事,皇宮里人人都喜歡我。對盈月,我掏心窩的好,漂亮衣服讓她先穿,奇珍異果讓她先吃,我喜歡的首飾都肯讓予她。母后我也一直尊敬孝順,她身體不好,我就托了醫者為她采許多進補的藥物。為何今日她們還這樣對我。軒皇子若心里對我不歡喜,又如何在幽谷對我這般好,對我這般好,又怎么能去愛了盈月。水月,妹妹,你看到那顆發光的淚了嗎?那是真的,軒皇子對盈月的情是真的,那我又算什么,沒了幸福,成了別人的笑柄,從此紫雪國的臣民都會當我是一個笑話。這些,也就不在乎了,可我竟得不到姐姐與軒皇子一句歉意的言語,事情為何會這樣,妹妹,將來我要怎樣才能過下去……”
二姐說著哭著,我也忍不住哭著。心里暗暗下了決定,一定要查清軒皇子在幽谷時刻的事情,若真是他負了二姐,我要討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