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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大漢似乎早知道耿精忠會這么干，不等他喊出聲來，蒲扇大的巴掌已捂在他的嘴上，兇巴巴的道：“你敢喊出聲來，老子就扭斷你的脖子！”

叮叮當當的響動越來越近，與他們兩個幾乎只有一墳之隔，并沒停下來的意思繼續往前走。

耿精忠怎么想都覺得扭斷脖子比讓人活埋要舒服許多，這時不呼救哪還有呼救的機會，張嘴在蒙面人的掌緣咬了一口。蒙面人像是被毒蛇咬到，猛的把手抽開。耿精忠嘴上得脫，一聲‘救命’終于喊了出來，破洋車叮叮當當的響聲嘎然而止，墳瑩那邊傳來一個年輕人的喝問：“什么人！”

耿精忠聲嘶力竭的喊道：“同志救我，有強盜想殺我！”蒙面大漢惱羞成怒，連踢帶踹把耿精忠蹬入墳坑。從數米來高的地方摔下來，耿精忠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火車撞到，渾身散了架的痛，喉嚨一甜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上邊很快扭打起來，蒙面人甕聲甕氣的威脅與年青人中氣十足的喝罵交織在一起。戰斗異常殘酷，拳頭打在肉上‘卟卟’作響。蒙面人似乎不敵，撒腿開始逃跑，年青人在后邊急追，兩人腳步沉重的漸漸去遠，周圍重新歸于一片寂靜。

耿精忠等了一會，不見年青人回來，站在墳坑里不由的害怕，沖上邊叫道：“小……小同志！”側耳細聽，不見有人回答，只聽到寒風掠過枯枝發出嗚嗚的響聲，鬼哭狼嗥一般。他嚇得打了個哆嗦，重重咳嗽兩聲為自己壯膽，伸手去摸打墓時留下的階梯，想要憑借一己之力爬上去。抬腿朝前走了一步，褲腿不知被什么東西鉤住，第二步怎么也邁不出去。馬上，他想到了鬼，臉色頓時煞白，站在那里瑟瑟發拌再也不敢動上一動！

坑頂突然有人問道：“你怎么不上來？是不是摔壞了？”耿精忠抬頭去看，發黃的月亮正好懸在那人的頭頂，由下往上看，如同佛暈一般。他從聲音中分辨出這人正是剛才與蒙面人打斗的青年，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道：“我沒事，只是動不了了！”

“我拉你上來！”

那人半跪下來，上身趴在坑沿，伸出一只手，耿精忠連忙拉住。那手又厚又硬，上邊布滿老繭，力氣大得驚人，只是輕輕一提，已把他從陰森恐怖的墓坑里拉了出來。

那人松開了手，拍打著身上的塵土，道：“你沒事吧？”

耿精忠道：“沒……沒事！”他經此一番折騰，出了一身大汗，寒風一吹整個人如同站在冰窖，上下牙冷‘咯咯’磕個不停。想到身上的錢被蒙面人搶了去，結結巴巴又道：“可惜四十六塊八毛二被那挨千刀的搶了去！”

“小蝥賊跑的太快，我沒能追上，不然肯定能把錢給你奪回來！”

“追不到算了，只當破財免災了！”耿精忠嘆了口氣，看了眼身旁的墳墓，連忙把視線挪到其它地方。雖然有人作伴，他站在墓旁還是膽顫心驚，似乎五個墳瑩后邊都藏了個可怕的怪物，隨時都可能撲出來。他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抬腿上了小道，往前走了大約二十來米，見自己的洋車斜躺在地上，推起車子繼續往村里走。后邊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他這才想起還沒謝謝年青人的救命之恩，把車往邊上推了推，等年青人騎著破爛不堪的大鳳凰從身邊經過，他道：“小同志，大恩不言謝，以后有機會我一定報答你！”

年輕人駢腿停下車子，笑道：“什么報答不報答的！只是舉手之勞罷了，你就不用客氣了。”

這件事對于對方來說可能真的是舉手之勞，對于耿精忠來說卻實實在在救了他一條命，這種大恩大德要是不報，哪還有臉見人？剛才在驚嚇之下忘了好好謝謝人家已是失禮，此時又怎能輕易放過？他連忙一把拉住車把，道：“小兄弟慢走，我請你喝酒！”

“不了，我還得去前邊那個村子找人呢，改天吧！”

“我就是前邊那個村的人，認識村里所有的人，你想找誰給我說一聲，保證給你找到。”

“你是前邊那個村的人啊？太好了，我正愁天黑不好打聽對方的住處，幸好遇到你！”年青人又從車上駢下腿，支住車子，伸出一只手道：“我叫高紅旗，不知大叔怎么稱呼？”

“別大叔大叔的叫，我比你虛長幾歲，你要看得起就叫我一聲哥吧！”耿精忠握了一下手，“我叫耿精忠！”

“你是耿精忠？”高紅旗駢腿下了車，按住對方的肩頭，對著月光仔細端詳起來。耿精忠吃了一驚，還當又碰到一個土匪，道：“高……高老弟，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高紅旗嘖嘖了兩聲，“您真的是掌管公社財政大權的信用社主任耿精忠？”

耿精忠臉色一紅，幸好天色昏黑沒有人能看到。掌握公社財政大權的是財政所所長，哪能輪到他一個信用社主任。不過這幾年濟北縣天災人禍的鬧來鬧去，縣財政窮的拿不出幾個大子來，別說支持公社搞好經濟建設，就是鄉干部的工資都得從他這里貸款才發得下去。單從這個方面來講，說他掌管公社的財政大權也不為過，于是便點了點頭。

“耿主任，我可找到你了！”高紅旗從懷里掏出一封介紹信遞了過去，道，“我是高家屯的大隊長，才從部隊退伍回來沒幾天。高家屯什么情況想必你也知道，村民窮的出門都沒有一條不露腚的褲子穿。”

耿精忠經此一番磨難本已嚇破了膽，把救命恩人高紅旗當觀世音菩薩一樣的崇拜，早忘了自己大小是個官，掌管著數百萬的資金，平常公社書記見了也得點頭哈腰的，更別說一個小小的公社大隊長了。拿著高紅旗遞上來的介紹信，他才又找到當官的感覺，借著月光把介紹信掃了一遍，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高紅旗道：“人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當上大隊長之后這第一把火是想帶領村民們發家致富。這段時間為了帶領村民發家致富，公社縣里兩頭跑，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我給找到了一條賺錢的門路。這不，全縣各地都在除舊迎新，掀起建設高潮，到處都缺建筑材料。于是我想搞個沙廠，往建筑工地運大沙。高家屯別的東西沒有，卻有一河灘的好沙，只是沒有運輸的工具。想從你這里貸點款，買輛拖拉機運沙。”

耿精忠道：“一輛拖拉機近三萬塊錢，你拿什么來還本金利息！”

“我已經打聽好了，一車沙子六十塊錢，一天拉三趟一月拉十五天，除了油錢和工資的開銷，結余下來的錢不用半年時間便可以還清本金利息。”

“你這就像給我畫了塊大餅，聽著挺不錯但是不能吃，要是你拉了十天半個月，供銷社突然不要你的沙了，那時怎么辦？”

“我根本沒打算往供銷社送沙子！”高紅旗道，“我在幾處蓋房子的人家早已打聽過了，他們都對我抱怨去供銷社買沙子太難，貴也就罷了，關鍵是有錢也買不來沙子，全讓有門路的人走后門給先拉走了。聽說我有沙子，而且每車比供銷社的還便宜兩三塊，紛紛表示要從我這里拉沙子。”

耿精忠對高紅旗的話深有感觸，他家也準備蓋房子，從春天開始求爺爺告奶奶，這都到冬天了還沒把建筑材料備齊。這還是他跟鄉供銷社主任異常熟識的情況之下才辦成這樣，要是換個人，與供銷社主任不是很熟，只怕還看不到建筑材料的影子呢。真要如高紅旗說的那樣，不用求爺爺告奶奶便有人直接把建筑材料拉家去，別說沒有門路的人，就是他這樣有門路的人也愿用這家的建筑材料而不去買供銷社里賣的。確實是一條發財的門路，也確實能很快的還清信用社的貸款，別說眼前這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就是一個毫無關系的普通人，他也有點動心，想貸款給這個年輕人。

耿精忠道：“貸款不是你說能還上錢，我們便把錢貸給你，一切都要按程序走。這要經過信貸員的實地考察，還要看你們高家屯有沒有值幾萬塊錢的東西抵壓，要是還不上錢時，也好把這些東西賣了，償還你們欠的債務。”

高紅旗道：“我要有幾萬塊錢的東西，又何必找你？”

耿精忠哈哈一笑，道：“知道你們高家屯窮，挖地三尺也不見得能找來抵押物。放心，我會幫你把程序走好的，幫助你把錢貸出來。”

“真的？”

“還騙你不成？誰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耿精忠朝村口指了指，道：“走，咱們家里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