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屯暗流涌動，一個消息在各家各戶慢慢傳播，城里鋼廠要建一批宿舍，急需一大批沙子。正好高紅旗他們在東門橋賣沙子，正好鋼廠負責蓋房子的干部從東門橋前經過，一個愿買一個愿賣，兩相一撮和，這筆買賣被高家屯沙廠攬走了。

這意味著，從今天直到過年，高家屯沙廠的沙子有出路了。這還意味著，平常被人看不起的劉屬，宋財，將會賺很多錢，過一個肥年。

然而，聽到這個消息的村民并不嫉妒羨慕，他們聽信高鐵軍老婆的話，覺得這門生意是投機倒把，屯里邊很快便有人來抓這幾個人。況且，誰都沒看到傳說中的很多錢，他們相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道理。他們所看到的是，這六個人每天吃的東西還是跟他們的一樣，不見一點細糧不見一點油腥，若真的賺了錢，怎會吃的如此寒酸？

一個星期之后，還是沒見到有公安來抓這些搞投機倒把的，倒時高紅旗放出話來；高家屯沙廠是村里的，賺的錢也是村里的，今年每戶人家發半斤水果糖。

這個消息無異于大地響起一聲驚雷！

自從高家屯成立了大隊，每年過年從來都是分些羊肉，只在羊肉數量的多寡上有些區別，還從來沒有發過其它的福利。周圍別村過年都有什么福利，他們心里一清二楚，可這些對他們來說都是傳說，只在心里想想罷了，對村里能發些別的什么福利從來不抱一希望，沒想到今年多了半斤水果糖，這讓村民們覺得臉上有光，感覺高家屯大隊快跟別的村一樣富有了，高紅旗這個大隊長是為村里干實事的。至于是不是投機倒把的奸商，跟他們倒沒多大的關系了。因為害怕被停發了半斤水果糧，他們對高紅旗親近起來，不再懼怕他身上環繞著的投機倒把光環。

又過了兩天，讓村民們再度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高紅旗他們六個人每人跨下騎了一輛自行車，腕上戴了一塊手表出現在屯里的大街小巷。六輛嶄新的自行車，五輛是二八大鳳凰一輛是二六飛鴿。六塊手表，清一色的上海牌。兩樣東西在一天只能賺八分錢工分的村民眼里，無異于縣長的那輛北京吉普，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征。有了這兩樣東西，再也不用愁娶不上老婆，去別的村走親戚被人看不起。

那些沒結婚的，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悔恨的直扇自己耳光，要是那天舉手參加了沙廠，這兩樣東西豈不就是自己的？好不容易睡著了，做的夢又是被高紅旗看中加入了沙廠，跨下有了自行車，腕上戴了手表，村里村外的漂亮姑娘像群揮之不去的蒼蠅，圍在他的周圍讓人厭煩，他挑花了眼，娶了那個最漂亮的回家，摟著正要親嘴，卻從夢中驚醒，哈喇子浸濕了半個枕頭。

那些結婚了的，翻來覆去也睡不著覺，倒不是愁娶不到老婆，而是被身邊躺的黃臉婆嘮叨來嘮叨去睡不著覺。似乎他是天底下最沒本事的那個人，跟他注定要受一輩子的窮吃一輩子的苦，直到他同意明天去找高紅旗說說，想辦法也在沙廠謀一份差事，他老婆才滿意的啃了他一口，不再嘮叨什么。

第二天，高紅旗端著茶缸牙刷才出屋門，一抬眼被籬笆門外黑鴉鴉的人群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再去刷牙，打開柴門道：“大家有什么事？”

人群七嘴八舌的吵嚷著，反而聽不清在說什么。高紅旗擺了擺手，嗡嗡的嘈雜之聲立馬靜了下來，他指著面前的一個村民道：“你說是怎么回事?！?/p>

那個村民得意的朝后看了一眼，好像被指了一下之后便不平凡起來，挺了挺胸，道：“我想在沙廠謀份活干干。”

其它人道：“我們也想在沙廠謀份活干干！”

高紅旗露出笑容，道：“我這可是投機倒把，你們不怕？”

有個村民道：“大隊長不是說了，咱們高家屯沙廠是集體企業，不存在投機倒把的問題?！庇钟幸粋€村民道：“就算是投機倒把，只要能讓我賺到一輛自行車和一塊手表，去監獄住上三年也值?！?/p>

“沒錯！”所有的人都附合起來。

“可……”高紅旗面露難色，“沙廠只需六個人，現在人已滿了?！?/p>

“多個人多份力量！我聽說現在往鋼廠拉沙，本來一天能跑七八趟，可人手不給力，現在只能跑三趟，時間全浪費在裝沙和卸沙上了?！庇腥说溃按箨犻L，你就給我們一個機會吧！”

高紅旗沉吟了一會，似在考慮多招人的得失，過了好一會，道：“說的也在理，可招人也招不了幾個，最多只能招五個！”

所有人都興奮起來，舉起手道：“我去，我去！”

高紅旗道：“咱丑話說到前頭，去沙場干活，每天記工分兩塊五，要是有人偷奸?；?，出工不出力，隨時會被開除出廠。”

每天只有兩塊五的工錢，這與眾人想象中的，十天也賺個自行車的初衷相去甚遠。可與一天八分錢的工分相比，又有著天壤之別，所有人都道：“一切都聽大隊長的?！?/p>

“裝沙卸沙是個體力活，不能阿貓阿狗的都去?？吹經]？”高紅旗指著不遠處地上放到那塊足有三百多斤重的大磨盤，道：“誰能把那個磨盤舉起來，便可以加入沙廠。”

眾人混亂起來，紛紛朝大磨盤搶去。高紅旗大喊：“都給我排隊，誰不守規矩，舉起來我也不讓他加入沙廠。”

眾人立馬排成一隊，一個挨著上前去舉磨盤。那磨盤雖重，可莊稼人都有一膀子力氣，眾人之中有十個舉起了磨盤，這比只招五個人比起來整整多起一倍。十個大力士爭吵了起來，那些先舉起來的人要按‘先來后到’的規矩進沙廠，那些后舉起磨盤的人哪肯同意，提議接著比掰腕子或是摔膠，直到決出最后的五個勝者。十個人很快分成兩幫，毫不妥協的吵嚷起來，捋著袖子甚至想要動武。

高紅旗道：“吵什么吵？十個人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