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紅才最近忙著收拾自己的新家，根本沒有心思上班。就在今天早上，他還托人搞到一株梅花，擺到閣樓上之后，終于跟荷花、蘭花、菊花湊成一套。
閣樓該怎么收拾，他曾跟廠長和黨官員閑聊過。李衛東打算把自己的閣樓改造成書房，黨官員則直接表示要把自己的閣樓變成了雜物室。為此，他瞧不起兩個領導，覺得他們太俗，哪像他這么有品味，把閣樓建成修身養性的地方，沒事的時候可以看看花賞賞月，夏天的時候甚至可以躺在竹床上數星星玩。
“春蘭、夏荷、秋菊、冬梅……”孫紅才嘴里一遍遍的念叨著，把手中那把破蒲扇，一會在胸前搖搖，從這盆花前踱到那盆花前，宛然就是手搖羽扇站在城樓觀山景的諸葛亮。一會又倒拿蒲扇，朝這兒指指，那兒點點，又好像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在閣樓里轉了十幾個圈，他走到窗前先遠眺了一番縣城的美境，然后朝下看去。
二十來輛卡車在倉庫門口排成長龍，本該忙礙的工人們沒有一個人去搬抬車上的貨物，像一群散放的羊，三人一堆五人一伙侃著大山。
孫紅才不滿的嘟囔了一句：“搞什么鬼？李衛東呢，不指揮卸貨，跑哪去了！這不瞎耽誤功夫嗎？”自從十棟大樓拔地而起之后，他就以水泥廠功臣自居，覺得廠子里缺了誰都行，唯獨不能缺了他。人的感覺一良好，脾氣也就大了三分，看到誰都想數落兩句，哪怕這人在廠里坐的是頭一把交椅。
孫紅才匆匆下了樓，來到倉庫門口，厲聲道：“李衛東呢？啊！跑哪貓去了？知道今天卸不完貨這些司機就走不了嗎？知道司機走不了咱們不僅得管人家飯還得管人家住嗎？這些錢誰掏？廠里為了給你們蓋房，還欠著一屁股債呢，都他媽別歇著了，趕緊給我干活！”
工人們倒也聽話，開始干活。有個平常跟孫紅才關系不錯的，走上前來道：“孫科長，李廠長剛才還在，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可能是去辦公室了吧。還有，這些東西死沉死沉，我們這幾十號人天黑之前根本干不完，你再給我們補充點人手唄。”
孫紅才道：“我去哪給你們補充人手？天黑之前干不完那就接著干。”瞥眼一看，見大門口還守了八個人，招了招手，“你們幾個，東西都拉到廠里了，生米已做成熟飯了，還守在門口干什么？留下兩個把大門，其它的都過來干活！”他回過頭，又沖干活的喊道：“都給我自覺點，別以為房子分到手了就拿你們沒辦法。我能把房子分給你就能再把房子要回來，你們信不信？”
耍了一通威風，還沒有人敢有異議，孫紅才感覺自己干個銷售科長簡直屈才，心滿意足的朝辦公樓走去，準備再數落數落李衛東。抬腿才走出兩步路，忽聽大門口有人喊道：“攔住他，攔住他！”他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回頭去看。
守在大門口的兩個大漢中的一個，已被兩個瘦不拉嘰的人按在身下。那情形可笑極了，就像兩只京巴硬是把一只德國黑背壓在身下，而且壓得德國黑背沒一點脾氣，使勁渾身解數也翻不過身來。另一個大漢一邊喊著‘攔住他’，一邊撕腿往這邊跑，經過倒地的三個人身邊時，被一個瘦一拉嘰的人抱住了腿，悶頭栽倒在地。
孫紅才眼睛略微有點近視，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感覺那兩個搗亂的像是高家屯的高眼鏡和劉屬，心中一驚：“他們怎么來了？不是告訴他廠長出差三天后才回來嗎？”猛的又想起剛才那個把門的狂呼‘攔住他’，要攔的是誰？高家屯是不是還有人來？他急忙尋找。一顆大楊樹后邊飛出一個人來，其勢之兇猛，簡直像搏擊兔子的蒼鷹。
孫紅才嚇得朝后退去，卻又被對方拽住衣領一把拉了回來，還沒看清是誰，耳畔已響起一聲大喝：“李衛東呢？”
“原來是高隊長啊！”聽出是高紅旗，孫紅才反而安了心，朝大門張望不見高大龍出現，他的膽子也壯了不少，道：“高大隊長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干？”
“少跟我玩虛的，李衛東呢？”
“李……李廠長？出差還沒回來啊！”孫紅才打起哈哈，“高大隊長又是來要工錢的吧？我們這么大的一個廠子，有國家管著，還能賴你那幾個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等李廠長回來了，不用你來要，我們親自把錢給你送屯子里去怎么樣？”
“眼鏡、劉屬，給我過來！”高紅旗一聲大喝，在地下正跟兩個大漢撕打抓咬的劉屬高眼鏡，聞言馬上爬起身跑了過來。
高紅旗道：“你們對我說李衛東回來了，孫科長卻說沒有，我應該相信誰的！”
“怎么沒回來？”高眼鏡道，“我親眼看到他回來了！就坐在第一輛東風車里，對不對劉屬？”劉屬連忙點頭。
高紅旗道：“我兩個屬下六只眼睛都看到李衛東回來了，看來我得相信他們的話？”
“那可能回來了。”孫紅才笑道，“要不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他的辦公室看一下！”
“不用了，咱們一起去看看，免得你來回跑不方便！”高紅旗把手向前一送，用小臂扼住孫紅才的脖子。
孫紅才賠著笑臉，道：“高隊長，你松手，我自己會走！”高紅旗也不搭理，拖著便走。孫紅才受疼，道：“姓高的，沒你這么欺負人的，趕快把手給我放開！”見高紅旗不放，又沖圍觀的工人道：“看他媽什么看，人家已欺負到門上了，你們還干看著干什么？還不上來給我打？”
工人朝前緊走兩步，高紅旗猛的停下身，一手扼住孫紅才的脖子一手按住孫紅才的腦袋。他的手背上青筋畢露，孫紅才的脖子在他手里就像一根極脆的塑料，似乎只需稍稍用力，脖子就會斷成兩截。
“都給我站住！”一聲怒喝，高紅旗目無表情的掃了工人一眼，“我是來問李衛東話的，不是來殺人的，你們可別逼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