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眾人眼睜睜的瞧著門簾兒搖曳不止,卻是都未出聲,各自想著心事,耳中聽著屋外陳瑞瑜的腳步聲一聲聲的遠去。
良久,胭脂嘆了一氣,輕聲道:“就這么定了?”
“姐姐,”那位神情淡漠卻最先觸動的女子幽幽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猶如今日生。這一句,不是咱們一直想的么?”
胭脂注視著她,輕聲道:“倒不想你這性子最冷之人卻最先動了心。”
“我實在是倦了......。”
“姐姐,”艷麗女子輕聲問道:“你說他家里......會是何等模樣?我瞧著他這番做派,該不會是哪家王孫侯伯的公子吧?”
“又說夢話,”容顏秀麗女子撇了她一眼,道:“你還真不死心,都吃了兩回虧了,就不長長記性?”
那女子臉上訕訕的,低頭不語。
“別胡猜了,”淡漠女子道:“都應了他了,適才都不開口,這會兒說這些作甚?還是想日后吧。”
胭脂笑了笑,道:“也是。我這心里也有許多不明白的,不過,就算是老天送來這么個弟弟吧,咱們吃的苦也夠了,這回就信老天一次。”
“那眼下咱們作甚?”秀麗女子問道。
胭脂沉吟片刻,笑道:“先起名吧,姓陳也好,算是與舊日一刀兩斷。這名字換好了,日后也好稱呼。”
“名字倒好換,往日咱們也想著換個名兒么?隨便用一個便是。”艷麗女子道。
“不好,”秀麗女子道:“陳姓是大姓,族中子弟都是由輩份的,這起名都有規矩的。”
“你還真信他的話?未必咱們四個還能入了他陳氏一族?”艷麗女子不信。
“信不信的,倒無妨。”秀麗女子道:“咱們既然這回依了他,也正好換個活法。總不能還像做事那般不停的換名兒?今日換了,日后便不再改了。”
“這話在理。”胭脂道:“往日咱們總想有個安穩處,可咱們是女人,多少事兒都做不了。他既然這么的便冒出來......總要指望他都做得到才好。往后咱們這言行舉止,可要注意些了。尤其是你......”胭脂看了看那位艷麗女子,接著道:“你那雙眼可得低著點了。”
“姐姐這是什么話?”艷麗女子不以為然,一雙鳳眼反而轉了轉,流出幾分撩人的眼波,笑道:“難不成咱們還得講什么名門閨秀的規矩?那位弟弟不是也說了?往后也不是不出門的,若真有了鋪子,咱們打理時不也得拋頭露面的?”
“我可不是說不出門。”胭脂不以為意,笑道:“你們不也瞧見了?他年紀雖小,可也是大人了,這進門后的言行舉止,可曾輕視了咱們?你們這幾年里,瞧見有誰對咱們是這樣的?”
“這倒是。”
“他不是說了?敬著咱們,當姐姐看......日后那辦喜事之類的話眼下不提,可適才卻是真的。既做了人家的姐姐,就得丟下往日那些做派......咱們總希望他說的都能成的不是?”
“知道了。”艷麗女子道。
“這名字......咱們也不用問他家里什么輩份的,”胭脂低聲道:“就用個寧字吧,咱們不就求個安寧么?”
“好。”眾人一齊稱道。
四個女子一陣嘀咕,倒很快將新名字定了。
胭脂年歲最大,今年二十二歲,得名陳寧萱;艷麗女子卻是排在次位,年方二十,得名陳寧錦;神情淡漠的那位今年十九,便喚作陳寧馨;最末的那位秀麗姑娘,也有十八歲,取名陳寧琪。
這名字一定,四人各自念叨著熟悉了一下,似乎都覺得有些不一樣了。
“這么聽著,倒真像是大家閨秀的名兒了。”陳寧錦笑道。
“不是說今日重活一回么?”陳寧萱笑道:“至少這個精神勁兒往日倒從未有過。”
“大姐,”陳寧琪猶豫道:“那我們如何稱呼?稱小姐?”
“當然。”陳寧錦理直氣壯道:“咱們可是那位弟弟的姐姐......就算表姐弟吧,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我自然是二小姐。”
“可咱們......”陳寧琪遲疑道。
“咱們不說,又有誰曉得?”陳寧錦道。
“可日后......總瞞不過去的。”
“哪兒管什么日后?”陳寧錦倒成了最堅定的,道:“眼下先做這陳家四小姐。日后再說日后的。”
“這話說得極是。”陳寧萱道:“這回對咱們也都是新事兒,先顧著眼下吧。”
想到眼下,眾人隨即聯想到最近遇到的麻煩,氣氛隨之一緊。
“大姐,”陳寧馨道:“你說那些人......他對付得了么?”
陳寧萱猶豫了下,道:“我只說了那些人在暗處窺探,倒沒說......寧錦,你那日可瞧清楚了?確是孫猴子?”
陳寧錦見眾人都望著她,也細細回憶了下,道:“我只是晃眼瞧著像,只顧著怕了,可真沒瞧清楚到底是不是他。你們可別怪我,往日那孫猴子可沒少欺負咱們,我生怕不能躲的他遠遠的,哪兒敢細瞧?”
“若不是他,誰又會總跟著咱們?”
“大姐,他不會尋人綁了咱們去吧?”陳寧琪面色慘白,顯見已經怕得厲害。
陳寧萱低頭想了想,搖搖頭,道:“我猜暫時不會。這也過了這么久了,那些人只是暗中瞧著,雖在巷子口打探過,可畢竟沒尋上門來。”
“那就好。”陳寧琪捂著胸口道。
“大姐,我擔心......”陳寧馨猶豫著,道:“就算不硬沖進院子來,我擔心......”
“擔心什么?”
“擔心.....那日杏花樓遭劫,雖說一把火燒了,可咱們那些身契,也不知都燒了沒有,若是有人先取了去.....”
這身契在手,根本不用強,她們也只能乖乖的跟了去,不然,自可大搖大擺的去官府告她們一個“逃奴”的罪名。這些年她們一直避免與官府打交道,瞧瞧的活著,還算運氣不錯。
“大姐,要不要將這事兒跟那位弟弟說說?”陳寧錦倒立時想到了如今的“依靠”。
陳寧萱仰頭尋思良久,方才搖頭,道:“他既說了他去應付,暫且不說這些,畢竟咱們也僅是猜測,也做不得準兒的。他若是真的......幫咱們處置了這事兒,咱們也便死了心跟他。你們瞧著可好?”
眾人均緩緩點頭。
四位陳家的“新”表姐各自坐著想著心事,那四個隨身的小丫頭卻還都是十一二歲的年紀,這聽著迷迷糊糊,倒不知到底說的什么,反正都是無家可歸的苦命人兒,只管跟著自家姑娘有口飯吃便行,總比被人牙子賣了要好上萬倍。
“好了,”陳寧萱畢竟一直掌總,開口道:“咱們也別總坐著發愣。這外面的事兒便由著他撐著,這院子里的事兒,便只靠咱們自己動手了。”
“好。”
“寧馨、寧琪,你兩個心最細,去外院收拾一間房出來,弟弟總要住在這里的。”
“好的。”兩人應道。
“寧錦,你跟我一起,總得給弟弟置備一兩身衣裳,聽他那意思,他身上那件,怕也是唯一的了。”
“呵呵,”寧錦笑道:“他那身打扮......倒是俊得很。”
“寧錦,”陳寧萱沉下臉來,道:“不是跟你說了的?”
“好,好,我就隨口一句。”寧錦絲毫沒覺得錯的樣子,道:“大姐瞧著我說錯了?好了,我只是在這里說說罷了。”
“記著便好。”陳寧萱道:“這幾日都在院子里吧,等十日后,咱們都出去問問,細細打聽了。”
“十日.....”寧琪狐疑道:“十日真行?他真有把握?”
“他身上有武藝。”陳寧萱說完又猶豫了,道:“我雖沒看見他使出來,可瞧那氣勢,不像是虛的。”
“唉,”陳寧馨忽道:“還是男兒身的好,這習武習文,都是條路子,咱們女子......”
“但愿他真是個萬人敵的好。”寧錦笑道:“管他什么孫猴子、李八哥的,只管打跑了便行。”
“不瞎說了,”陳寧萱道:“他既是吩咐了,咱們只管去尋鋪子。”
“可他怎么弄銀子?”陳寧錦追問道:“不是說也是落難之人么?若身上有銀子,尋咱們做甚?再說,直接回家去不好?非得在此做什么?”
眾人一時無話,這位弟弟,可當真是不可捉摸。
不過,老天既然降下這么個弟弟,這往后的所有希望,便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青樓女子的歸宿,如今可多了一項可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