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毛仲哭笑不得。

“這個，我也不懂。不過聽太醫(yī)說，尿床可能是陽虛。陽虛不能統(tǒng)率關(guān)竅所以尿床；也可能是陰虛，下焦伏熱所以尿床。不過，小孩尿床，大多是下元不固以及虛冷，不能制約于水所致。”王毛仲忍住沒發(fā)作。

“怎么治啊？”伍谷婆婆一臉虔誠。

“陽虛宜補火以收納元陽；陰虛宜滋腎、瀉火以扶元陰。”王毛仲答。

伍谷婆婆嘻嘻一笑：“說得在理，早年太醫(yī)也是這么說的。”

王毛仲大驚。這鄉(xiāng)村老太婆也聽太醫(yī)說過。她是誰呢？又是韋逆一黨？如果是，今晚麻煩大了。

王毛仲額頭冒出了汗珠。

“娘子，我要娘子。”這時伍谷迷迷糊糊地喊。

“尿尿，好，尿尿。”

“不是尿尿，是要漂亮娘子。”

“哦，不是尿尿，是要漂亮娘子。婆婆人老了，這耳朵也不好使了。”伍谷婆婆向王毛仲歉意一笑，“要哪個漂亮娘子啊？”

伍谷指指李雯。

“你看，我們伍谷和這位小娘子就是有緣，”伍谷婆婆說，“才認(rèn)識不久，就喜歡了。小娘子，我們走，做我們伍谷老婆①可好？”

李雯一張俏臉臊得通紅。

“女大一，抱金雞；女大二，抱金塊；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四，抱如意；女大五，賽老母；女大六，抱金豆；女大七，笑嘻嘻……”

“婆婆！”李雯恨不得找條地縫鉆下去。

“哪里來的瘋婆子，竟敢在我們面前裝神弄鬼，還不快走，不然我這大錘一不小心就會把你砸成了柿餅。”張無奈不耐煩了。

“天啊，你就可憐可憐我老太婆吧，我們婆孫倆孤苦伶仃，四周除了寺廟也沒什么人家，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可憐可憐我們吧，讓我老太婆帶他們走吧。讓他們生兒育女吧。”伍谷婆婆哭了起來。

“瘋了，簡直是瘋了。”王毛仲真是氣瘋了。

王毛仲大感倒霉。今天出門不吉，竟遇上這么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太婆。

“這位小娘子和這位郎君是一起的，當(dāng)然一起走。這位娘子是他們的朋友，當(dāng)然也一起走。官家的，你應(yīng)了？”伍谷婆婆說。

張無奈氣得哇哇直叫：“欺負(fù)人，簡直太欺負(fù)人了！”

“老人家，看在你年長的分上，我們尊敬你，敬重你，可你也不能把我們當(dāng)小孩玩吧？”王毛仲臉色一變。

鐘然、唐突、涂鳳、歸翼、黨凌等人也不高興。他們個個義憤填膺。他們不管什么尊老愛幼。他們一擁而上，各種兵器繼續(xù)向凌風(fēng)、李雯和韋芷招呼。鐘然還想舒展一下他的“打魂魄”，看老太婆是不是真的邪門，可被王毛仲擋住了。

王毛仲右掌在額護頭，左手在前推出，說道：“老人家，這里沒你的事，下山去吧！”

王毛仲這一掌叫“五鬼推山”。

然而腰比頭高的伍谷婆婆并沒有被推下山。當(dāng)王毛仲的大掌差不多到時，伍谷婆婆的頭猛然抬起，伸出兩根枯黑的手指迎向王毛仲的內(nèi)關(guān)穴。

王毛仲嚇了一跳。內(nèi)關(guān)穴為手厥陰心包經(jīng)的要穴，一旦被點中，整條手臂被廢不說，還有可能危及心脈。王毛仲連忙變掌為爪，向伍谷婆婆抓去。既然推不下，他就要象老鷹抓小雞一樣，把她抓起來，丟下山。

然而還是不行。只見伍谷婆婆身一轉(zhuǎn)，用整個駝背對著王毛仲。這種全無防護，空門大開的打法匪夷所思。王毛仲大喜，力貫五爪，掌心暗含內(nèi)勁，向伍谷婆婆抓去。

然而王毛仲這一抓之下，卻像抓在一只皮球上。

本來以王毛仲的功力，飛花摘葉、攥石成粉都不是難事，可這回一抓之下，卻突然感到伍谷婆婆駝背有一股巨大的彈力彈出，讓他心血翻涌。王毛仲連忙收勁，借力后翻，退了幾步站定，一張臉漲得通紅。而伍谷婆婆拉著的伍谷還是似醒非醒，對聲震山谷的廝殺聲充耳不聞。

慢慢地，東方亮出了魚肚白。盡管還有點小雪，但卻阻擋不住天亮的腳步。遠方福慶寺傳來了悠揚的鐘聲，一下，二下，三下……想必是僧尼們開始做早課了。果然，隔著山，飄飄渺渺、時斷時續(xù)傳來了悠揚的梵唱。《楞嚴(yán)咒》，《大悲咒》、《十小咒》，最后是《心經(jīng)》。“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充滿了佛陀證量精華以及諄諄教誨的梵唱，穿越時空，傳到山頂，讓人聽了淚眼朦朧。

遠方廟宇傳來的鐘聲如醍醐灌頂，讓王毛仲突然想起了一件前朝舊事。

差不多有一百多年了吧。

一百多年前,隋朝隋煬帝的女兒南陽公主十四歲了。那一年，南陽公主下嫁左翊衛(wèi)大將軍宇文述的第三子宇文士及。宇文述有四個兒子，分別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宇文士及和宇文惠及。宇文化及曾說過：“人生故當(dāng)死，豈不一日為帝乎？”，后來在烽火連天中用一條絲巾要去了隋煬帝的大好頭顱。

隋朝很短命，它結(jié)束了南北朝近三百年的戰(zhàn)亂和分裂，而自己只存活了三十七年。

一個龐大帝國說到就倒，原因無數(shù)，歸根結(jié)底就一個：有人謀反。

誰想謀反呢？一是肚子餓得活不下去的人，二是有強烈權(quán)力欲的人。

隋朝至煬帝之時，有人餓得活不下去了。

隋煬帝沒有做到讓他的子民有衣穿有飯吃。都說隋煬帝好大喜功，如鑿運河、攻高麗、遷都洛陽、建大花園，等等都是。其實隋煬帝有恢宏的抱負(fù)，也想做一個有為之君，但卻用民力過重、急功近利。攻高麗消耗了大量的軍隊，修大運河又傷了國體，弄得民怨沸騰，天下饑饉，人都吃人。橫豎都是死，不如造反。有個自稱為“知世朗”的王薄首先發(fā)難。王薄寫了首《無向遼東浪死歌》，到處傳唱：“長白山前知世郎,純著紅羅錦背襠。長矛侵天半,輪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蕩。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

《無向遼東浪死歌》就像一個號角，它從遼東開始，吹遍了大隋的土地。星星之火，終于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