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擲成沉默地坐在那兒,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卻不知道電視里到底演的什么。
白天為安特意打來電話,說今日她主演的一部重量級的電視劇在央視首播,要他一定看看。為安一年沒上過小銀幕了,她精挑細選的戲,怎么可能錯的了?他使勁兒地集中精力,里面好像是有為安,她在上面走來走去,宋擲成強迫自己的眼睛跟著她的身影移動,可是不行,他的心里始終在想高煤凰家里的那一席餃子,還有……高煤凰。她在干什么呢?這個時候已經吃完了吧?他們倆在干嘛呢?還能干嘛?戀愛中的男女還能干什么?不外乎談情說愛。他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就是些動感的畫面了,他很排斥去想。
他去酒窖里拿來一瓶葡萄酒自斟自飲起來。今天,他覺得尤為孤獨。這種孤獨感跟以往很不同,更無助,更無情。以前,他覺得孤獨只是因為他的家里常常一個人,但他自己其實不會覺得多不好。那時的孤獨只不過是客觀存在。可現在,他的孤獨中出現了一個名字:高煤凰、高煤凰、高煤凰……哎,可能是這段日子跟她混得太久了,偶爾她不在身邊就不那么習慣。這樣不好,她已經成了嶺壑的女友了,以后自己要少些和她碰面。再有徒步時自己干出的糊涂事……他想起了和高煤凰的有些混亂的那一夜,耳根燒了起來。晃了晃頭,感覺良好地想:喝點兒酒吧,喝點兒酒就什么都忘了。
餃子很好吃,家常的味道。高煤凰為了做晚飯,穿了一件寬松肥大的家居服,收拾著碗筷。秋日特有的涼風從客廳里穿堂而過,讓周嶺壑覺得這里簡直是處世外桃源,充滿了人間煙火,沒有外面所特有的很快的節奏,慢慢的。也沒有人與人之間刻意的靠近和寒暄,一點兒都不累。
“嶺壑,你看電視就自己打開看吧,我一會兒就好!”已經開始刷碗的高煤凰從廚房里探出一顆頭來說。
周嶺壑輕笑著走到廚房門邊,倚著門跟她說話:“不了,電視什么時候不能看?我在這兒和你聊聊,也省的你一個人干活兒寂寞。”
高煤凰一邊兒干活一邊兒聳肩撇嘴:“同樣是高富帥,做人的差距咋就這么大呢?”
“嗯?你說什么?”周嶺壑沒聽明白。
高煤凰在刷碗,頭都沒抬地數落起來:“說你和宋擲成唄。同樣的出身背景,家世教養,怎么這么不一樣啊!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啊!這家伙到我這兒,老是跟我搶電視!我要是不逼他干活,他就跟個死人沒兩樣!還能像你這么跟我聊天?就是做夢我也做不到那么好的夢!”
“呀!糟了,我也沒有干活!”周嶺壑裝作懊喪地看著她說。
“哈,你不一樣,他能跟你比嗎?”高煤凰馬上辯駁道:“你是我男神?他,他就是個……”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說他,一眼瞥見了放在墻角上的垃圾桶,“他,對我來說,就是個滿天飛的垃圾袋。垃圾袋懂嗎?我恨不得早早把他扔出去,他到了這兒當然必須要干活!你!不用!”說著,她擠出了一個萌萌的笑臉,“走!男神!玩兒去!”
周嶺壑笑得很開懷——自從和小鳳凰在一起之后,真是越來越愛笑了。沒想到堂堂被商學院女生仰視的宋擲成,到了小鳳凰這兒,就成了個垃圾袋,也不知道宋大少爺知道了怎么想。
兩個人兒聊了會兒,周嶺壑起身告辭:“那么,小鳳凰,九點了,我要走了。”
高煤凰嘆息著說:“啊?這么快嗎?聊著聊著就這么晚了?”
周嶺壑的心頭涌上甜意:“明天上午我們兩個都沒課,不然,你陪我去書店轉轉好不好?”
“好!”高煤凰笑著點頭。目送周嶺壑走下樓,高煤凰臉上的笑意依舊端在那里,她奇怪地想,咦,怎么自己和周嶺壑在一起的時候脾氣就可以這么好,跟那個混球兒在一塊兒就總能點火就著呢?哼,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如果他像嶺壑這樣慢條斯理地跟自己說話,跟自己講講奇聞異事,也不和自己抬杠,她能那么對他?!問題就是在他身上,他那一身戾氣,誰會跟他好好相處?對的對的,就是這么回事。
關上門,越想越覺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可眼睛卻不時瞟向那盤餃子,今天的餃子是雞肉冬筍餡兒的,做得咸淡剛剛好,那家伙,怎么這么沒有口福?
正想著,電話響了,高煤凰奔過去接,就一聲,不響了。
高煤凰走過去拿起電話一看,是宋擲成。她打回去:“喂?”試探的語氣。
那邊兒有人,卻沒聲音。停頓了幾秒,掛斷。
她莫名其妙,卻覺得心里不好受,又打過去,那邊兒還是不說話。高煤凰徹底抓狂:“宋擲成你有病吧?打了電話又不說話你什么意思啊?”
那邊的聲音響起來:“餃子吃完了?”
“啊,吃完了。讓你來你又不來,這會兒倒跑來問了。我告訴你,肌肉冬筍的,可好吃了。”
宋擲成也不接她的話,接著問:“嶺壑走了?”
“啊,這么晚不走干嘛呀?”高煤凰說:“我告訴你,宋擲成,人家比你強多了,搶著幫我干活,陪我聊天,根本不跟我搶電視。”
“哦。”宋擲成出奇地今天沒和她抬杠。
“你干嘛呢?”高煤凰覺得今天宋擲成有點兒不一樣,又說不出哪里不一樣。
“喝酒。”宋擲成的語氣中有幾分醉意。
“在酒吧?”這家伙把傅啟然找走原來是有局啊。
“在家。”宋擲成臉上掛著冷笑回答她。
“我說成成啊,你是傻了吧?你和傅啟然,你們兩個大男人,跑你們家喝酒去了?你別告訴我你對雜哥有意思!”高煤凰不懷好意地調侃著。
“我自己,沒和他一起。”宋擲成的口齒很清晰,可就是能聽出他沒少喝。高煤凰想,大概是自己跟他太熟了,知道他如果不是喝多了不會說這么多句話。
“你不是說找傅啟然有事兒嗎?”高煤凰不解地問。
“你這個瓜女人!他要當電燈泡我能由著他做嗎?”宋擲成有些喃喃自語的意思。
“哦,那有什么,人多了熱鬧啊。今天的餃子你沒吃著,老可惜了,成成。”高煤凰眉飛色舞地說,剛想繼續夸張地形容一下自己的手藝,宋擲成打斷了她。
“凰,我嫉妒了。”聲音低沉,略帶喪氣。
“你說什么?”高煤凰以為自己聽錯了,那個高傲得像只孔雀一樣的男人說什么?說他嫉妒了?嫉妒誰了?
“我嫉妒了。”這句話說得很清晰。
“嫉妒誰?嫉妒我?成成,你是喝了多少酒啊,這么神志不清的?”高煤凰莫名其妙。
“嫉妒嶺壑。嫉妒他能吃你包的餃子,打籃球能讓你給他送水,還有,去你家里。”宋擲成說到后來簡直就是在嚷嚷。
高煤凰一下子有些懵了:“我說成成啊,咱能不喝點兒酒耍酒瘋不?就為這?您逗我呢吧?吃餃子是我讓你來你沒來,來我家你都來得磨破門檻了,就剩下一瓶破水,你要是真要,下次我也給你送,行了吧?”
“真的?”宋擲成的聲音聽著竟然有幾分孩子氣。
“嗯,真的。”高煤凰確信這個家伙勢必是喝多了,也不好跟他一般見識,先安撫了他再說。
“那你來給我送餃子。”宋擲成借著酒勁兒是想把耍賴進行到底了。
高煤凰恨得牙根兒直癢,晚上剛說完他是垃圾袋,現在才發現,說他是垃圾袋都抬舉他了,他現在就是一塊嚼剩下的口香糖啊,粘上想弄下去好費勁啊!宋擲成應該慶幸他沒在她面前,不然她一定先一記飛踹踢過去再說。
“宋擲成,別拿自己太當盤菜啊!”高煤凰沒好氣兒地說。
“我就是想吃餃子!我一晚上沒吃飯了,就想吃個餃子你都不能滿足我!你這個重色輕友的人!”
“宋擲成,你知道現在晚上九點半了不?你讓梅嫂去做吧。”高煤凰好言相勸著。
“梅嫂有事回家了,家里就我一個人,又不會做飯,又沒人陪我,我一個人孤獨得很,你就知道跟嶺壑在一起……”宋擲成的聲音喃喃著,像個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又像只蚊子一樣讓她不得安生。可是不知怎么,就是讓她有點兒心疼。
“你先挺挺,我周末去你家給你做啊?”她試探著。那邊沒有什么聲音。
“別生氣,成成,成哥?怎么不說話了?”那邊還是沒有什么聲音。
半晌,電話那頭傳來一句夢囈:“你個死鳥,有多久沒叫我成成了?你自從跟了他天天宋擲成、宋擲成的……”后面的話,再聽不清晰。
直到開著車飛奔在路上,高煤凰還在偶爾扭頭看看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飯盒懊惱地想:“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大半夜地就為了盤餃子飛奔出這么多公里給他送去!他是誰呀?他算老幾呀!他也不是自己的男神自己憑什么這么掏心掏肺地對待他呀!自己又不是他媽!好吧,無論如何,高煤凰已經在路上了,帶著盒熱氣騰騰的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