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漸漸不那么難行走,兩人一路遇到牽馬的行路人甲和身穿民族服裝的老阿媽,看著山里人曬得黢黑的臉膛和他們樸素的生活,讓人莫名的放松。
一走過最難走的路段,宋擲成就決然推開了高煤凰的手臂,高煤凰沒了支撐,顯然走得沒那么順暢,但也不好意思再黏糊糊地貼上去,就在后面“磨洋工”,希望某人能善心大開再扶上自己一程。兩人一前一后行走,話不多,倒也寧靜舒適。
海拔逐漸升高,已經到了3300左右,路上出現了一塊佛掌石。高煤凰看見這奇形怪狀的石頭,玩興大起,一根根去數那石頭的五根手指,又跳到上面讓宋擲成給自己拍張坐在佛掌中的照片。
宋擲成一邊嘴里嘮叨著麻煩,一邊給她捏了一張照片,覺得好像把她照丑了,又捏了一張,才把相機交給她收起來。
海拔漸高,高煤凰剛才在石頭上一陣上躥下跳,再走了不遠的路就覺得前所未有的疲勞、難以呼吸,走著走著,她原地坐下來,大聲對著前面的宋擲成喊:“我走不動了!就讓我死在這兒吧!反正我不走了!”樣子無賴得很。
宋擲成沒有辦法,折回來扶著又走了一小段,找到一處地勢輕緩的草地,坐下來稍事休息。他從背囊中取出一小塊巧克力,強迫高煤凰吃下去。高煤凰吃得味同嚼蠟。她跟宋擲成要水喝,宋擲成不給,她再次耍賴,沒辦法,宋擲成把水壺遞過去,盯著她只喝了兩小口就奪了過去:“你喝太多了,不但浪費水,而且加重了心臟的負擔。遠途徒步,需要少喝分很多次的!早知道這么大的反應,當初蹦跶著照相時候干嘛來著?”
高煤凰還哪有力氣跟他爭辯,對他翻了幾個白眼也就算是無聲的抵抗了。坐下來時,倦意鋪天蓋地席卷上來。她把宋擲成硬拽到自己身側,輕靠上他的肩頭,無賴地說:“讓我靠一會兒!不然我今天就一動不動下去了!”
宋擲成無奈,只好任由她靠著,一開始渾身的肌肉僵硬緊繃,漸漸也放松下來。聽著不遠處洶涌澎湃的江水奔流聲,身邊遍地的野花噴鼻的香氣將高煤凰熏得昏昏欲睡,開始她還能勉強睜著眼睛,后來干脆閉上眼睛香酣地睡了起來。
宋擲成見高煤凰沒了動靜,以為她終于可以閉上嘴巴歇息一會兒了。直到肩膀上傳來勻稱的呼吸聲,他才惱火地發現,這個家伙居然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
“高煤凰!高煤凰!”他輕輕喚了她兩聲。
這個死女人竟然毫無反應。他想伸手去把她推醒,低頭時卻看見她睡得香甜無比,累得有些發白的臉壓在自己的肩上,睫毛長長的、舒緩地緊閉著,純凈的像一朵百合。大概是怕自己滑下來,她的靠近自己一側的手還死死把著他的肩頭,讓她生出她無比信賴、緊緊依靠著自己的錯覺,她的頭發灑落在自己的肩膀上,衣服貼著自己的衣服,竟是那么不分彼此。
宋擲成心底的某個地方柔軟了起來,就讓她睡會兒吧,一個女孩子能如此已是極不容易。他伸出一只手環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在身前趕著有時會調皮地闖過來的蜜蜂蒼蠅。歲月靜好,時間停留,他的生命里,這樣的時刻不多,陽光、大山、青草、野花,沒有雜事相擾,摟著如花的……高煤凰,摟著的人雖差了點兒,但在這樣的心境里,也全當如花美眷湊數吧。他想著,緊了緊摟著高煤凰的手。
他摟著高煤凰,靜靜坐在草地上,像幅絕美的風景畫。這時候,路上走來了個小姑娘,看上去十一二歲的樣子,手里已經拿了很大一把格桑花,正沿途一路**。
小女孩兒一邊**口中一邊唱著云南當地的民歌。到得兩人身前,她停了下來,仔細打量兩個人,之后笑了。張嘴要跟宋擲成說話,宋擲成怕她聲音大了,把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壓低聲音的姿勢。
小女孩兒會意點頭,用氣聲小聲問:“你婆姨病了?”宋擲成想解釋說這不是他“婆姨”,就覺得跟個不大丁點兒的小孩子犯不著,便小聲說:“走累了。”“哦。”小女孩兒點點頭,笑得像手中的格桑花一樣燦爛。“喏,這個給你。”她把手中的格桑花遞到宋擲成手上:“你們兩個像天神一樣好看,一定是七彩瀑布住的神仙吧?我把我采的格桑花都給你,你們保佑我的阿弟早點好起來吧。”
“你的阿弟怎么了?”宋擲成小聲問她。
“阿弟前天開始發燒,燒得滾燙,現在還沒有退燒。阿媽在家抱著他哭呢,我覺得心煩,就自己出來了。”
“你阿弟多大?”宋擲成溫暖看著這個純凈的小姑娘。
“八個月。”
宋擲成用一只手悄悄把行囊從身上卸下來,翻出退燒藥,又找出一些消炎藥遞過去——深山里缺醫少藥是常事,孩子的病可一天都耽擱不得。“這個白色的片告訴阿媽弄很小很小的一個小角下來給弟弟融水吃,吃完之后注意保暖,我想半個小時左右應該就會退燒。但只吃這個不行,還要配這個,這是個膠囊,把它掰開,里面的藥粉是一天的量,分三次融水喂給弟弟就好。”
“果然!我就知道你們是天神!天神才長的這么好看!才會給我們送藥!”小女孩兒接過藥一路小跑跑走了,也不知道她的家遠不遠。這么深山里,一個這么小的女孩兒,家人竟然也放心讓她出來,宋擲成坐在那里看著她的背影想,這就是人家常說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吧。
睡了四十分鐘,高煤凰才悠悠轉醒。發現自己竟然靠在宋擲成的肩上睡著了,而且,他竟然把自己擁在了懷里。一時有些難為情,又迅速地閉上了眼睛。
“別裝了,我已經看見你睜眼了。”宋擲成的聲音冷冷響起。
高煤凰睜開眼睛,眼睛惡狠狠瞟過去,上下掃了他很多眼說:“誰裝了誰裝了!沒睡醒不行嗎?”突然,她眼睛一亮,一眼看到了宋擲成手里的格桑花,一把搶過來說:“哼,算你還有良心!知道我作為一個女生跟著你們跋山涉水的不容易,采束花慰問我一下。平時沒見你這么浪漫啊!行啊,看在你送我花的份兒上,本宮不跟你一般見識了!”
說著一拍屁股站了起來。“走,七彩瀑布,姐姐來了!”哪兒還有一點兒剛剛荒頹的影子。
不到一個小時,嘩啦嘩啦激蕩的水聲沖耳傳來,高煤凰丟在背著兩個人的行囊的宋擲成,一個人當先興奮地向前奔去,一條玉帶一樣晶瑩發亮的溪流就出現在了她面前,陡直的落差、嶙峋的巨石激蕩著溪流掀起高高的水花,讓這條玉帶被隆隆霧氣所籠罩,那些水霧在陽光的折射下,反射出各種顏色,可不就把這河流點綴成了條七彩的彩虹嘛。
“宋擲成,快看啊!七彩瀑布!七彩瀑布啊!好漂亮啊!我太開心了!”高煤凰咯咯笑著跑回他的身邊,拉著他的手往瀑布那邊跑。因為瀑布聲響實在很大,不得不一只手圍攏在嘴邊大聲對宋擲成說:“宋擲成!我們也算有緣了,這么多人行走就我們兩個一起看瀑布!我們對著瀑布說些心里話好不好?”她的聲音因為大而顯得興奮無比。
宋擲成看著她無辜而閃光的眼神,竟受了她的蠱惑,輕輕點了點頭。
“那我先來!”高煤凰對著宋擲成干凈漂亮的一笑,兩只手作喇叭狀圍在嘴巴周圍:“宋擲成!你這個人,驕傲,自大,自以為是,目中無人……”她喊到這兒,宋擲成的臉已經綠了。“可是,宋擲成,實際上,你是個很善良的人!謝謝你!宋擲成!高煤凰謝謝宋擲成!很感謝很感謝!”
宋擲成略有動容,他看向高煤凰,那廝的嘴角已經咧到了耳根,正用手勢催促他快喊。
宋擲成擦拭了一把迸落到臉上的水花,也學高煤凰的樣子大喊起來:“死鳳凰!你邋遢、迷糊、不修邊幅、毫無章法,根本不是我喜歡的女生……”他沖著看來馬上要撲上來與他廝殺決斗的高煤凰燦爛一笑:“可是你隨性!純潔!是個一塵不染的人!我以前從來不知道我會喜歡你這樣的人,可是,高煤凰,我很喜歡你!”看見高煤凰眉頭微蹙,他又補上了一句:“我要和你做朋友!以后有什么不開心的事,來找我!我請你喝葡萄酒!”
兩人對視著咯咯笑了起來。
宋擲成以為這樣就告一段落,可是高煤凰又舉手喊了起來:“宋擲成!宋擲成!你為什么不快樂?我不想你不快樂!”
宋擲成一愣,扭過臉去,回過頭來的神色早已沒了剛剛的青春逸動,又是以往的冷峻樣子,他伸出手去,拽下高煤凰的手,聲音略大甚至有些生氣地說:“走吧!發什么混?”
高煤凰悻悻把手遞了過去,心里想:山里的天變臉快,這個人倒比天變得快上一百倍!誰知,溪流邊被水霧浸潤久了的石頭特別濕滑,高煤凰一個趔趄就向宋擲成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