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這一趟,兩人的收獲頗豐,因為周嶺壑對植被的了解,他們找到了很多可以吃的野果。稔籽、酸咪子、結偶、排玆初、野牡丹……高煤凰先是邊摘邊吃,后來是不摘只吃,瞇著眼,在一旁兜著剛采摘來的野果邊吃邊看著勞動中的周嶺壑傻笑。
周嶺壑回身將采摘來的果子遞到她面前,她把兜著果子的袋子伸出去,周嶺壑再將新的一把野果扔進袋子里,和剛剛的一大堆融合在一起。袋子越來越沉重,高煤凰卻笑得越來越開心。
周嶺壑在這個勞動的過程中,竟然前所未有地得到了一種滿足。偶爾回身,高煤凰吃著他采來的果子,不錯眼珠地盯著他的動作,為他每次發現的一種新的野果歡呼,歡呼聲尖銳而高亢,一點兒都不像個溫婉的女生,可他就是喜歡,喜歡這種感覺。他喜歡這種有個人依靠著他、仰視著他,等著他去勞作的感覺。他甚至覺得,就這樣挺好的。他就像一個漁夫,出去打漁,回來時一個屬于他的傻婆娘靠在門框上傻笑著等他,這就是一輩子最幸福的事,這樣真挺好。
“我想野果夠了,其實這些也就是零食,算不上正餐,這么多大概足夠了。”周嶺壑拍著手說。
“零食?我還以為晚上我們就吃這些了。那怎么辦?難道我們還要去洱海里打漁嗎?這個宋擲成,太不厚道了,這么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我們。”高煤凰咬牙切齒地說。
周嶺壑沒忍住笑,接過高煤凰手里的袋子,聲音里帶著笑意說:“你錯怪擲成了哦!傻鳳凰,你以為徒步就一定要自己摘果挖藕打漁射鳥嗎?一路這么多人家,我們的‘銀兩’還算充足,估計不必過那種原始人的生活!”
高煤凰恍然大悟,一下子囧了起來,她怎么就從來沒想過可以沿途在老鄉家里買晚飯?
“啊?那咱們倆剛才這么忙忙碌碌的鼓搗了這么半天是為了什么呀?”她鼓著腮幫子懊惱地說。
周嶺壑笑著一拍她的肩頭:“剛才時間還早,去買晚飯回去也未必會馬上吃,回去還要幫那兩個家伙弄帳篷,生火,還不如盡情享受一下山里的清凈自然呢,再說,我也想看看這里的植被。”
高煤凰目瞪口呆地說:“原來是這樣。枉我一頓吃啊,就怕回去搶不過雜哥那小子,完了完了,真有云南家常菜我都沒有肚子吃了!”
周嶺壑看著高煤凰,神色尷尬:“你吃了很多嗎?我一直在摘果子,沒怎么注意。”
高煤凰用手比劃著:“這么多?不對!更多些,這么多?好像還要多點兒,這么多?”她兩只手圍起來的圈兒越來越大,最后將手一甩,說:“好吧,總有一斤左右吧。”一臉不甘心。
周嶺壑被她嬌憨的樣子逗得忍俊不禁,深吸了一口氣,說:“那還不好辦嗎?晚餐是咱們兩個說了算,咱們到哪里坐一坐,等你覺得可以吃了,再把晚餐買回去好了!”
“哈!太好了!你真聰明!就這么定了!”高煤凰孩子一樣地原地轉了個圈,這么小小的一件事,竟讓她高興成這樣,周嶺壑也受了她的感染,嘴角邊扯起一朵發自內心的笑容。
兩人不急著回轉,就在村子里閑逛,這個村子毗鄰洱海。兩人走著走著,看到一個巷子,竟然一眼望過去,盡頭就是洱海。兩人就走去那里,靜靜坐在洱海邊上,看著將落的太陽將西天的晚霞映得一片通紅,而通紅的晚霞又將這個大湖染得絢麗神秘。
高煤凰將腳放到水泥砌就的小岸邊蕩啊蕩:“沒想到有一天,我能這么愜意地坐在大理段譽的地頭上,看著他和王語嫣一起看過的美景,一會兒還能品他品過的佳肴,真是……人生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啊!”
周嶺壑被她逗得笑起來:“傻傻的小鳳凰。歷史哪來的段譽呢?”
高煤凰有幾分遺憾地嘆道:“哎,那么一個風·流專一,武功高強,還疼老婆的人,竟然是假的,真是掃興!好男人難道都是書里戲里才有的?”
周嶺壑看她的失落樣子,安慰她說:“也不全是編造的,大理第十六代皇帝宣仁皇帝叫段和譽,是大理在位最長的一位皇帝。”
“那又怎樣?他一定跟武俠里的那個生動機靈、敢愛敢恨的混小子半點關系都沒有,他肯定也不會凌波微步和六脈神劍,他的媳婦兒也不會叫王語嫣,他也不會和一位丐幫幫主和一位靈鷲宮宮主歃血為盟。還原了歷史,就沒意思了。又是一個一本正經的皇帝,處理他一本正經的朝政。”高煤凰嘆息道。
周嶺壑淡笑無語,是啊,事實總比想象殘酷很多倍。
“你怎么對歷史和植被什么的了解的這么清楚,信口拈來一樣。”高煤凰好奇地問。
“我從小就對歷史地理感興趣。”
“那怎么讀了金融呢?”高煤凰覺得人就該做自己喜歡的事兒啊。
周嶺壑回頭一挑眉:“難道我能拿這些知識去理我們家的產業嗎?”他笑得很無奈。兩人陷入一片沉默。
空氣很寂寥,風吹來潮濕的水汽,時而有水花拍打岸邊的聲響。
“你知道嗎?我幾年前來過一次云南。也是這種半自由行。我是追隨著自己心愛的人來的。結果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人遇到了她喜歡的人,你說我可悲嗎?”
高煤凰一愣,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也沒想到周嶺壑竟然把心底的傷揭開來給他看。
她看著周嶺壑藏著愁容的眉宇,心臟突然抽緊,很想讓他高興一點,于是說:“你該這么想,你已經很幸福了。誰也沒規定,一個人,一定會跟喜歡的人一輩子走到底。你跟喜歡的人,一起走了這么遠,不是該高興才對嗎?有人或許一天都不能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過呢。”
周嶺壑的臉上好像藏了一層什么東西,看不清楚。仿佛隔著一層迷霧遙遙看著高煤凰說:“是這樣嗎?”不等高煤凰回答,他率先從岸邊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拍打著衣褲走出去說:“我們看了一個日落,現在該去弄點兒吃的了,那兩個家伙現在一定在罵我們呢,我的耳根直熱呢。”
本想再安慰上幾句的高煤凰,只好快走幾步跟上他的腳步。
高煤凰跟著周嶺壑來到了一戶白族人家,尋常的擺設、尋常的鍋、尋常的灶,一塵不染,干凈整潔。她不禁暗暗佩服周嶺壑的眼力,他怎么就從門口看出誰家好的呢?確實是一戶很干凈的人家呢。不過這戶人家的晚飯已經吃過了,一個老人在門口乘涼,身邊圍繞著他的小孫子,里面兒子兒媳在看電視,身邊還有另一個小姑娘。
他們看到這對衣著入時、長相脫俗的男女走進自己的家,很覺驚喜。聽周嶺壑說明了來意,主人們熱情招呼二人,想留兩人在家里吃飯,周嶺壑說明了還有其他的同伴,這才作罷。老奶奶和屋子里的兒媳答應另給他們做些什么,走進廚房忙碌了起來。周嶺壑則在屋子里和男人一邊斟飲烤茶,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高煤凰自身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早已跟老人的一對孫子孫女繞著院子里的雪梨樹玩鬧了起來,時不時傳來兩個孩子銀鈴一樣的笑聲。
男主人看著院子里的高煤凰,羞赧而樸實地說:“您真有福氣,有這么好的一個妻子。這阿妹長得湖邊的仙女一樣,一看心腸就很好。小孩子的眼睛是面鏡子,什么樣就是什么樣,他們覺得不好的人是不會喜歡的。”
周嶺壑想解釋說她不是自己的妻子,看到高煤凰綠樹藍天之間明眸皓齒的笑靨,又收了回去,淡淡看著她微笑。就讓別人這么誤會吧,那么至少在他們眼中,他還算是個幸福的人。
婆媳二人手腳麻利,飯菜做得極快。撒著核桃仁碎末、抹著辣腐乳的粑粑,澆上餌絲、灑上醬料肉絲的米面混合的米粉,幾張乳扇,清炒時蔬,肉炒“青蛙皮”,還有一根主人家熏了三年的臘肉,一壺主人家為了迎來送往自己釀制的燒酒。兩人因為食物的豐盛道謝了很久,周嶺壑給那家人扔下豐富的答謝金,二人又跟這家善良熱情的人家照了合影才告辭離去。
走的時候,天已經漸漸暗了下去。周嶺壑笑著說,那兩個人一定認為咱們倆已經被山里的狼群叼走了。
山里的天,孩兒面。兩人走在回營地的路上,竟然下起了雨,一開始只是蒙蒙細雨,后來卻是一點點大了起來。今天一路晴天,兩人都沒有帶防雨罩出來,高煤凰怕飯菜被雨水打濕,脫下自己身上的沖鋒衣將飯菜包裹的嚴嚴實實。
周嶺壑怕她受寒,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她披上,將她跟飯菜一樣包裹得嚴嚴實實,才拉著她跑了起來。
回到宿營地的時候,雨又停了,天清月明,竟跟沒下過雨一樣。整個專業的學生大部分都已經吃過飯坐在那兒三五一群的閑聊,傅啟然看兩個人回來“嗷”地一聲沖了過來:“你們倆想餓死我們嗎?要不是我從別人那兒蹭了點蛋糕,我們早就餓死了!”
高煤凰眼睛尋找著宋擲成的身影,哪兒都沒有。走到他們的四個小帳篷,依稀看到一個身影躺在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了。她走到帳篷旁,輕輕敲了敲,覺得里邊的身影好像動了一下,卻沒有拉開門來跟她說話。她想,他大概是真的睡了,悻悻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