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過后，房陵縣衙的牢房內一片靜寂。天下著小雨，高墻上的數盞風雨燈昏黃暗淡，幾名值更的獄卒提著燈籠在院內巡視，敲打著更梆。
大院一排排的號房里黑燈瞎火，犯人們蜷縮在潮濕污濁臭氣熏人的草鋪上做著各色各樣的夢，只有少許幾個犯人在呻吟、哭泣，在風雨暗夜中越發顯得凄涼。
白天，在眾人面前雖然心里十分懷疑，但楊懿軒當時也沒有表示什么，因為他不能當著曲風的面來質疑何力等人的結果，盡管他一點也不相信，但是卻不想卷入縣衙和州衙的明爭暗斗之中。
所以等到稍晚一會，楊懿軒向何縣尉提出了兩個要求，第一，想請小仵作三道暫時跟著自己幫忙，第二，想看看監牢里面的那個殺人囚犯，也就是順意賭坊的伙計。
對于第一個要求，何力沒有怎么想就答應了，因為這也正是他之前所想，他需要知道整個案情的發展過程，而三道是接觸楊懿軒的最佳選擇。
縱然他已經快速結案，但是多年的為官生涯告訴他，此事遠遠沒有結束，說不定會被人拿來當做打擊異己的工具，所以他要把握事態的發展，至少那樣可以防止波及到自己。
但是對于第二個問題，何力卻表現出猶豫的表情，引起了楊懿軒的有些疑惑，但是當楊懿軒看到順意賭坊那個伙計時，不但一點也不再疑惑，而且馬上就知道那個賭坊伙計為什么會招供自己殺人，招供的那么快，招供的那么干凈利索了。
準確的說，楊懿軒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個正常完整的人，聽何力說，那伙計名字叫做黑四。
而楊懿軒所看到的黑四，幾乎全身都被扒了個精光，只是腰間還圍著一塊破布，但是依照判斷，那塊破布估計是因為楊懿軒要來，為了害怕難堪，所以才臨時圍上去的。上面沾滿了污垢和血跡，竟然還掛著幾根面條，也不知從那里找來的。
只是看了一眼，就讓楊懿軒失去了繼續詢問的欲望，更不要說黑四身上累累的傷痕，腫到看不清五官分布的面貌了。如此刑罰之下，還有什么得不到的，估計這樣盤問下去，讓黑四招供謀反的罪狀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雖然那是誅九族的大罪，但也比這樣活受罪好。
說一句心里話，楊懿軒身為一個警察，但是并不反對刑訊審問，他剛剛參加工作雖然不久，但是也見過同事們對拘留所的嫌疑犯大罵，但和眼前的這一幕相比較起來，真的是太小兒科了。
搖搖頭，楊懿軒沒有說什么，根本就沒有問，就拂袖而去。走的時候對陪他一起前來的裘挺說：“別問了，給他養傷吧。”
裘挺一愣，好像沒有聽清楚一般，走在楊懿軒的身側，猶豫了半天才試探著問道：“難道這囚犯還有什么沒有招供？先生想要知道什么？”
楊懿軒不由一窒，還沒有說話，那裘挺接著又說道：“縣尉原在神都肅政臺官廨當差，極善于詢問犯人，若是先生覺得囚犯還是有所隱瞞，那么回頭我就稟報縣尉，再行詢問，一直到州司馬和先生滿意為止……。”
還沒有聽完，楊懿軒心中不禁就生出一股惡寒，沒有想到，看上去一團和氣的縣尉何力，還有一個這么血腥的出身。
縱然是他不是歷史專業的，但是光憑借網上的只言片語，就可以知道在武周女皇時期，肅政臺是一個什么機構所在。
肅政臺，也就是原先的御史臺，被武則天改成了肅政臺，是一個臭名昭彰的代名詞。分為左、右肅政臺，左肅政臺知百司（即監察中央各官署）、監軍旅；右肅政臺察州縣，省風俗。不久又命左臺兼察州縣。
里面出過一個鼎鼎大名的人物，也就是人人皆知的肅政大夫來俊臣。在他的帶領下，在武則天的縱然下，曾經有一段時期，大唐的司法制度蕩然無存。
比如說，在武則天之前，只有一年一度在秋天，并且經大理寺復審之后，犯人才能處死。犯人送往京都經大理寺最后定讞之前，在地方要經三級審判。
但是武則天當上皇帝后，犯人可以就地處死，然后申報。肅政臺這個官署之內有兩個監獄，叫做肅政臺監獄。其中的侍御史一身而兼調查、審判及劊子手的任務。肅政臺里有大約十五個巡回侍御史，雖然都是八品官，但都可以將犯人就地處死，犯人無權上訴。
而且來俊臣由另一個劊子手萬國進幫助，編了一本起訴手冊，名叫《羅織經》，使逼供法與互控法升格而成了專門學術。
該書編排良善，攜帶方便，專供當時全國各地官員之用，以明顯簡短的提示，授人以謀殺及施用壓力的精巧的合法辦法。依據《羅織經》與酷刑的技巧，要什么口供就能得到什么口供，效果極佳。
官廨，是肅政臺用以推詳案件，或彈劾與控告之處，但是在這個時期，卻成為了類似詔獄的黑暗場所，何力竟然是從這里面出來的，那也怪不得這個黑四如此下場了。
據楊懿軒記憶，肅政臺的逼供之法，方法獨特。其酷刑之一為制一鐵帽，戴在被告頭上，用楔子打入，使鐵帽逐漸縮緊，至口供逼出來為止；因被告頑強不屈而致頭顱夾裂的，并不少見。
如果囚犯因此致死，囚犯死就是死了。另一個方法是使囚犯躺平，以大石上懸梁上，下垂在囚犯的頭上，可輕擊，可重擊，視囚犯的神志而定。第三個方法是把犯人兩臂背身后，拴在拷問臺上……。
楊懿軒匆忙的搖搖頭，害怕自己只要稍有猶豫，便會給黑四帶來彌天大禍，隨即說道：“再拷問，就算能說出來一點，也活不了了，在下想問的詳細點，麻煩捕頭找個郎中給他看看傷勢，等他有了精神，才能經得住在下的詢問。”
裘挺馬上就來了精神，對楊懿軒也有了敬畏之心，光憑著這幾句話，他就可以理解成楊懿軒的手段更殘酷，怕現在的犯人受不了，等治好傷之后，楊懿軒才能盡興的意思。
可能由于在衙門里呆的時間長了，裘挺的眼里對于平常的血腥已經見怪不怪的習以為常，突然聽到楊懿軒這番話，不由聯想的過于多了一點，想到了面前這個人傳說中的神通，傳說中的掌心雷，不由興奮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干枯的嘴唇，樣子極為變態，更是引起了楊懿軒的無限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