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午后陽光”等David的時候,我仔細地觀察著這個休閑茶吧。
位于市中心最高的寫字樓的頂層,罕見的玻璃頂。如果是五星級的餐廳,生意也一定會很好吧?這樣想來,只是開了間茶吧,似乎是大材小用了呢。
坐在靠窗的位子,從窗子里看下去,地上的人好小,也因為玻璃的緣故,看了一會兒后竟有些頭暈。揉著太陽穴的時候,David到了。
“怎么,我遲到讓你很頭疼?”David打趣道,我放下手的功夫他已經坐到了我對面,坐的直直的。
“才不是,剛才從這里往下看,居然有些恐高。”
他順著我的視線往下看,笑著說:“這沒什么啊,等你坐過飛機就不會被這點高度嚇到了。”
“好啊,那下次你坐的時候叫上我。”我低頭捧著杯子喝茶,抬眼看他。
他一愣,隨即笑了,“好。”
這是我跟David第二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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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David認識很多年了,最初是因為寫信認識對方的。
那時我還是一個高中生,他是BJ某汽車連的新兵。
斷斷續續地聯系著,竟持續了這么多年。
David出生在浙江溫州的某個小鎮,在那里長大,直到他被送去當兵,他幾乎沒有離開過那里。
退伍后他繼承了家里的產業,這次到北方來參加一個展覽,路過這里就來看看我,順便兌現他的一個承諾。
他有一段故事,一直埋藏在心里,不曾說出來過。每次話題到了這里總是被他換掉,然后是無盡的沉默。次數多了,沉默的時間也漸漸不再那么長,后來他說,如果有機會見到你,我當面講給你聽。
“那么,你介意我把你的故事寫下來么?”我問他。我習慣把自己或者別人的故事變成文字,或是記錄或是傳播。
沉默良久,他說,“不介意,不過,不可以用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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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要了杯龍井,伴著裊裊香氣,他開始講他和她的故事。
女主角就叫小雨吧,柔弱冰涼惹人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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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是同班同學,那時候我們十六歲。”David笑了,“這樣的開場白是不是很俗?”
“當然不,”我拄著頭看他,David是很有范兒的那種,長得算不上帥,但是很有男人味,不太像南方人呢。
“然后?”
“然后什么?”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剛才說什么了么?
“你是要看我還是要聽故事?”David似乎有些無奈,身體前傾,十指相扣,腦袋湊近我。
“嚯,”我掩住鼻子,身子猛往后靠,“你用香水了?”
David小狗一樣皺皺鼻子,“沒有,從來不用那玩意兒。”
“好強烈的檸檬味,膩死了。”我揮手驅散著這刺鼻的甜膩味道,“不是香水,難道是沐浴露?還是洗發水?或者,你還擦了什么東西?”
David略顯尷尬,聞了聞自己身上,稍微思考了下,慢條斯理地說:“你剛才說的那些,好像都沒有。我從來不用香水,也不用沐浴露,舒膚佳是白色那款,好像不是這個味道。洗發水的話,”David沉吟下,“我一直用的都是啤酒香波。”
“所以呢?”沒有了檸檬味,我又繼續剛才的姿勢,拄著腦袋看著他。
“所以什么?”
“所以那強烈地可以熏死人的檸檬味兒是哪來的?”
被我盯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David輕咳了下,“嗯,我也不清楚。”
“好吧,”我攤開手,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現在你可以繼續說你的故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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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那年,David上高一。
上了高中之后的David認識了一些所謂混“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幫派組織”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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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之前,我不是那樣,用現在流行的話說,那之前我很純真。”
雖然David一臉認真,我還是忍不住噴了出來。
噴得很沒技術含量,噴了自己一臉、雙手、一裙子。
David吃驚地看著我,茶吧的服務員也被這突發狀況驚到了,見我拿紙巾開始擦拭,David和服務員才反應過來,幫忙擦桌子、拿紙巾給我。
“需不需要……”
我擺擺手示意沒事,服務員收拾好桌子后重新幫我換了一杯碧螺春。
“我的話有那么大的殺傷力?”
“一個大男人哎,居然說自己純情。”
“可是……”
David想辯解,我擺擺手,“繼續講故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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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父母忙著生意,常常很久都不回家,家里的兩個姐姐,一個在外地上大學一個住校高三,也都不在家。
家里只有David一個人。
那時候小鎮上還沒有網吧這個東西,David已經開始在家里用電腦玩游戲了。
David的父母并不督促David好好學習,只求他安安穩穩的。反正,將來家業是要給David繼承的,在學校又學不到這些東西,只是別人家的孩子也在上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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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這里,David苦笑了下,想抽煙,看到店里禁煙的標志又把煙放回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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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讀高三的二姐偶爾會回家來,給他做飯。
然后也會問他功課哪里不懂,細心地講給他聽。
感覺到David的迷茫,二姐說:“大偉,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爸爸身體不好,我跟姐姐遲早要嫁人,以后家里只有靠你。你要做個有擔當的男子漢。”
那時的David不抽煙不喝酒,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孩子。
當David認識了一些所謂混“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幫派組織”里的人之后,David學會了抽煙,也學會了喝酒。
David開始逃課,跟他們去游戲廳,去酒吧,去打架,去喝酒。
那個時候,即使去上課,也是趴在課桌上睡覺。
對他來說,上學已經失去了最初的意義,二姐的話他一直記得。可是,也只是記得而已。
一個下雨天,David沒有逃課,也沒有睡覺,但是也沒有乖乖聽課。就是那個沒有睡覺的下雨天,David注意到了小雨。
那個坐在靠窗的位子,一襲白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的女孩兒。
David悄悄問同桌,那個女孩兒的名字。
同桌一邊寫筆記一邊看了眼David所指的方向,答道:“她叫小雨。”
小雨。David記住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