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炊事員老海

天色黯淡下來，平日里這時該是晚飯的時候了，邵處長他們不見影子，白欣也沒回來。按楊再心的猜測，邵斌和羅茹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密談呢。他躺在這里裝作沒事人一樣，只能限于被動。楊再心決定去打探一番。

楊再心出了院門頂頭遇到炊事員老海。老海五十多歲了，據聽說他三十年代就參加了中央紅軍，紅軍長征后，他本來是留在南方打游擊的，游擊隊被打散后，一個人硬是找到了陜北。按他的資歷怎么也不可能來給資歷尚淺的楊再心當炊事員。洛陽失陷，楊再心受命前來劉川組建這個辦事處時，老海硬跟著來了。按他的說法，自己留在后方，不能親自參加戰斗，連看看戰斗也不成，這里總算離著敵占區近一些，總可以找到殺敵的機會吧！

楊再心對這個老紅軍心存戒備，總懷疑他是保安處派來監視自己的，因此一些比較重要的工作就很少委派他。老海和來之前所發誓言判若兩人，不是楊再心委派的工作，他從來不去爭取，后來索性干起來了炊事員。

老海手中端著一只瓦盆，楊再心伸頭往盆里看看，問：“什么好吃的，還要蓋上？”老海說：“我聽說邵處長來了，剛才去河汊里看了看，昨天下的蝦籠正好抓了一些魚蝦，我弄了來，準備晚上燒魚湯喝，?！?/p>

“好的，邵處長好久沒來了，做點好吃的應該?！睏钤傩挠行氖碌娜瞬幌牒退嗾f，讓他把瓦盆端進去了。

老海唱唱嗷嗷進了院子。楊再心問哨兵，看沒看見白干事。哨兵告訴他，自從白欣離開就沒見他回來過。

“這個白欣，讓他安排別人去送信，別是他親自去了吧?！狈蠲鼊傇谶@里建立據點時，楊再心就在這個村子物色了兩個人，經過一番周折終于把他們拉下了水。有錢能使鬼推磨，但讓他們跑跑腿還行，一些事關機密的事絕不讓他們去做。事情太急，所以才讓白欣安排他們?？辞闆r，白欣對他們不太放心，一定是自己親自去了。

白欣辦事慎密這是楊再心對他最欣賞的地方，但現在邵斌正在這里，如果白欣沒有任務私自外出，豈不是自找麻煩。楊再心在院門前著急地等著，又不愿離開。天快完全黑下來時，才見到南面影影綽綽一群人向這里走。

四名警衛兩前兩后，中間羅茹白欣一左一右陪著邵斌，他們說說笑笑走了過來。到了近前，楊再心向白欣看了一眼，然后問邵斌：“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們再不回來，我打算派人出去找了?！?/p>

“我讓他們帶著繞了一遭?！鄙郾笮χ忉?，“本來我想讓你陪同的，你賭氣離開，我也只能有勞他們了?！毙》节s緊說：“邵處長說國民黨已經蠢蠢欲動，這里不久將成為內戰前線，他要實地勘察一下?！?/p>

“雙十協定剛剛簽立，他們真要動手了？”楊再心問。

“這是我們黨統治的中心區域，他們可能一時還不會動手，但中原地區已經磨刀霍霍了?！鄙郾髧@氣說，“陳灝明在北平出事也許是一個信號，秘密戰線的戰斗可能要早于軍事斗爭爆發了?！?/p>

先進了大院的戰士小盧又走了出來，他告訴眾人，炊事員老海早把晚飯做好了，讓大伙進去吃飯。

“好，吃過飯再接著談?！鄙郾蠓愿?。

一下增加了這么多人，平常吃飯的廚房坐不下，楊再心安排把辦公室收拾了出來。

魚湯燒得很鮮美，楊再心很久沒有喝到這樣的湯了。看大家喝得高興，老海把鍋子也從廚房端了過來。邵斌邊喝魚湯邊和他開玩笑：“沒想到你老海有這兩下子，早知道堅決不讓你跟楊副科長來這里了?！?/p>

“這里清一色都是大男人，都不會做飯，我是趕鴨子上架?。∥艺f是來打鬼子的，楊副科長就是不同意，說打鬼子是他們年輕人的事，硬讓我做起了飯，是不是啊，楊副科長？”老海咋這樣說呢？楊再心一愣，然后笑著回答：“你腿腳不利落，讓你做飯是照顧你，咋還不領情了？”他三下五除二喝干碗中的湯，端著空碗站起身，向坐在對面的邵斌說：“游擊隊養成的習慣，一頓飯五分鐘解決戰斗。”他端著碗筷去廚房洗刷。

廚房在辦公室的對面，和楊再心的臥室一墻之隔。老海跟在他身后進來，坐在板凳上抽起旱煙袋。沒多久，白欣也端著空碗進來了。他一聲未出走向灶臺邊的水盆洗刷起來。楊再心也要過去洗碗，老海趕忙說：“我一天到晚就是做三頓飯，碗筷都丟在那，我一塊刷?！?/p>

“自己的事情自己干，我們**的部隊不就這樣，勞你大駕刷個碗不要緊，邵處長看到，我們不是自找挨批嗎？”楊再心走到白欣身旁，也低頭刷了起來。有老海在，他們沒有交談的機會。老海盯視他們好久，然后把煙袋鍋在板凳腿上磕了磕，笑著說：“我出去方便一下，鍋里燒著熱水，忙了一天，大伙都洗洗腳，覺睡得香。”老海走了出去。楊再心趕緊問：“人派出去了？他們明晚能不能采取行動？”

“該死，趙大貴失蹤了?！卑仔栏嬖V楊再心，他直接找到趙大貴的家，他老婆鼻涕一把淚一把告訴白欣，趙大貴前天過黃河賣打來的三張黃鼠狼皮，到現在還沒回來，自己瞎腳鱉一個，長這么大就沒到過黃河對岸，想去找也沒本事。

到國統區賣東西，十有八九被訛詐，楊再心對這一切太了解了。他不愿和白欣談這些，埋怨說：“我上個月才叫你送了十塊錢給他，干嗎還過黃河去賣什么東西，得錢癆了？”他問白欣：“那個劉華榮呢，不會也沒找到吧？”

白欣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外傳來腳步聲。邵斌爽朗的聲音：“羅茹，你肯定餓壞了，吃了三個窩窩，比我的飯量還大喲！”羅茹嬌嗔地回答：“被抓關了一夜一天，肚子餓得前墻貼后墻了?！?/p>

“他們關人還敢不給飯吃？這還是**的干部嗎？”邵斌的聲音很嚴厲。

羅茹像是告楊再心的狀又像是說給他聽的！楊再心慌忙把碗筷放入灶臺里面一個子彈箱改造的櫥柜里，換了笑臉剛要往外走，邵斌和羅茹腳跟腳進來了。

羅茹扭頭裝作沒有看見他，向邵斌說：“如果說沒給飯吃確實冤枉了他們，但第一次到根據地來就讓自己人逮捕，我能吃得下嘛！”

“楊副科長，人家的氣還未消喲！”邵斌笑著說，“從回到這里，你還沒個明確的態度，不對喲！”

“我們邊區抓錯人又不是一次兩次，這就是戰爭的殘酷性?！睏钤傩目粗_茹平靜地說：“我還是那句話，對你的甄別并未到此結束?！?/p>

“邵處長？”羅茹很委屈地看著邵斌。他們的話又僵住了，邵斌只好說：“關于羅茹同志的事情中央情報部另有安排，現在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我們的工作難度將比抗戰時期更為艱巨！”邵斌離開廚房前，回頭交待：“楊副科長，關于你對羅茹同志的錯誤做法，檢查明天一定要交到我手里?！?/p>

羅茹卻并沒有馬上走，看著下午還是敵對立場的兩個人，笑著說：“差點死在你們的手上，我早說過我是自己人，你們就是不聽。”

“自己人？”楊再心冷笑著說，“我早說過了，我們不可能是自己人。”

“是嗎？”羅茹一邊向門外走，一邊說，“我會向你證明的……”

看著這個陰錯陽差保了一條命的女人消失在門外的黑暗中，白欣疑惑地說：“她肯定對我們產生了懷疑，但好像并沒有告我們狀的跡象?！?/p>

“這些暫不去考慮她?！睏钤傩膯?，“趙大貴失蹤，你沒再去找那個劉華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