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賈敏去世之后,賈母終日不見笑顏。鴛鴦等丫鬟們見賈母心情不好,便想著法逗賈母開心。這日,賈母正在吃飯,吃著吃著,突然想到了什么,轉頭對鴛鴦道:“我的敏兒有個女兒,乳名喚作黛玉。如今她娘沒有了,我怕她的父親無法好好照顧她。要不,把這個林丫頭接到我這里來,我來照顧她,撫養她長大?”鴛鴦站在那里,想了想,道:“老太太心疼小輩的心是好的,只是這林家難道就沒人了?送到外婆家來養,恐怕林家不肯吧。”賈母點了點頭,說道:“這倒也是,得派人好好跟林家說說。”
鴛鴦聽賈母說要接黛玉來府,不由得想到寶玉與黛玉之間的愛情悲劇。鴛鴦站在游廊下,緩緩地念道:“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忘。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想棄。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第七最好不相談,如此便可不相負。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但首先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鸚哥走過來,笑著拍了拍鴛鴦的肩膀,說道:“你在自言自語說些什么呢?”鴛鴦笑道:“沒什么。”頓了頓,又問道:“鸚哥,如果你預見了一場悲劇,你會怎么做呢?”鸚哥笑道:“當然是把悲劇變為喜劇啦。”鴛鴦笑著點頭,說道:“確實,你就是這樣的性子。”
這里賈母在為黛玉的事情操心,那邊的寧國府則要辦喜事了。賈珍的填房尤氏來到榮國府,對賈母等人道:“我家蓉兒要娶媳婦了。”賈母笑著問道:“已經定下來了嗎?是哪家的姑娘?”尤氏笑道:“是秦業的女兒,小名喚作可兒。模樣格外俊俏,性子又好,有修養,懂禮數,行事溫柔和平,可討人喜歡了。”鳳姐在一旁笑道:“喲,真有你說的這么好?我可不信。你快讓蓉兒娶了她,帶來給我瞧瞧。”賈母拍了拍鳳姐,笑道:“這個猴兒,又不是你娶媳婦,你急什么勁呀。”鳳姐笑道:“這不是都說她好么,我不信,非得親眼瞧瞧才能信。”王夫人問尤氏道:“日子選好了嗎?有沒有讓人對過八字?婚禮準備得如何?東西備齊了嗎?”尤氏一一答了,王夫人點頭笑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來說。”尤氏笑道:“那是自然的。大家都是親戚,又住得這么近。還望老太太,大太太和太太不要嫌擾才好。”賈母笑道:“怎么會嫌擾呢。你盡管來擾。到時候咱們一塊兒去看新娘子,你才是不要嫌擾的那個。”
秦氏過門之后,侍奉公公婆婆,服侍丈夫,待家中的仆人又格外和氣,故寧國府上上下下的人們都說秦氏好。秦氏隨尤氏來榮國府給賈母請安,賈母笑著讓鴛鴦扶起秦氏,喚道:“走近了,讓我仔細瞧瞧。”秦氏走進,賈母攜了秦氏的手,笑道:“真是個好模樣的孩子。怎么會長得這么齊整呢。”又對尤氏笑道:“蓉兒真是好福氣。”鳳姐在一旁笑道:“老太太也真是偏心。過去我剛來的時候,說我的模樣好,長得齊整。如今來了一個新的,就把我給丟在一旁了。”賈母笑道:“這個鳳丫頭,還巴巴地吃起飛醋了。你這個當嬸子的,一點都不正經,只會打趣新來的。”鳳姐笑著走過來,拉住秦氏的另一只手,對賈母說道:“我不過是跟老太太開開玩笑罷了,這么漂亮的新媳婦,我才不忍心打趣她呢。”說著,又對秦氏道:“又什么不懂的,盡管來問我。我雖然年輕,但也比你大一些歲數,經歷的事也多幾件,或許能夠幫到你。下面的人若是不聽話,制不服的,你也盡管告訴我,我替你去罵他們。”秦氏靦腆地笑道:“我自從來了之后,大家都對我很好。”
大家坐著喝了一會兒茶,絮絮叨叨地陪著賈母說話。邢夫人忽然問秦氏道:“家里還有幾個人?日子過得如何?”在場的其他人都愣了愣,大家都知道秦氏的身世,秦氏是秦業從養生堂抱來的孤女,而秦業又在五十三歲的時候得到了一個兒子,名為秦鐘。秦氏淡淡地笑了笑,對邢夫人回答道:“家里人還有一個老父和幼弟,日子過得也算不錯。”邢夫人又問道:“你弟弟多大了?”秦氏指著寶玉,笑著回答道:“就如同寶叔叔這般年紀。”賈母慈愛地看著寶玉,笑道:“那等明兒什么時候空了,就帶你兄弟過來,同寶玉一塊兒念書吧。”秦氏笑道:“我們是小戶人家,沒見過什么世面,怕被人笑去了。”賈母說道:“怎么會呢,你盡管帶你兄弟過來。”秦氏笑著應了一聲。大家又說了一會兒話,方才散了。
晚間,鴛鴦伺候賈母梳洗完畢。賈母坐在梳妝桌前,鴛鴦站在賈母的身后,替賈母把發髻上的發簪取下,又把發髻解散了,用梳子把頭發疏通。賈母看著鏡子中自己蒼老的臉孔,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鴛鴦問道:“老太太,何事這么憂心?”賈母說道:“我還是惦記著那個林丫頭。鴛鴦,你說,我到底要不要把林丫頭接過來住呢?”鴛鴦想了想,笑道:“我知道,老太太心里已經是有想法的。不用考慮太多其他的事,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那便行了。若是顧慮太多而放棄做某一件事,將來回想起來的時候,會后悔的。”賈母笑著指了指鏡子中的鴛鴦,說道:“你呀,一個小丫頭,也懂得說這樣的大道理了。”鴛鴦笑著說道:“還不都是老太太教的。”賈母想了一會兒,對鴛鴦道:“明日把大老爺、老爺、大太太和太太都叫過來,我有事要跟他們商量。”
翌日早晨,賈赦、賈政、邢夫人和王夫人聚在賈母屋里,他們不知賈母喚他們一同過來所謂何事。賈母從里屋出來,讓賈赦賈政等人坐了,然后在正中坐定,緩緩地說道:“我已經決定了,讓敏兒的女兒來這里住,我要撫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