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帶著薛蟠和薛寶釵來到賈府,王夫人忙帶著媳婦婆子等人,將薛姨媽、薛蟠和薛寶釵接了進去,泣笑敘闊一番,又來拜見賈母。薛姨媽酬獻各種人情土物了,又讓薛蟠和薛寶釵給賈母請安。
鴛鴦站在賈母的身邊,看那薛蟠長得極為壯實,中等身材,微微發福,氣色極佳。鴛鴦曾經見過寶釵一面,但那時寶釵還是一個小女孩,如今的寶釵已經長大,是一個及其賢淑的女子,身穿一件半新不舊的蜜合色棉襖,下面是素色裙子,顯得格外樸素。寶釵容貌美麗,肌骨瑩潤,舉止嫻雅,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不見奢華,惟覺淡雅。鴛鴦看見寶釵的脖子上戴著一個金項圈,項圈上掛著一個金鎖,心里暗暗地想著,才進府,便戴著金鎖了。
一時端了茶果上來,賈母與薛姨媽等人閑話了許久,方才散了。聽得薛姨媽的口氣,說寶釵來京,目的是應選。當薛姨媽說這話的時候,寶釵略微沉了臉,但立刻恢復了常態。
待薛姨媽走后,賈母對鴛鴦道:“雖說王家在此有不少宅子,但是今日王子騰升了九省統制,奉旨出都查邊,不在京中,怕薛姨媽住過去多有不便,不如就讓他們在我們府上住下。”鴛鴦說道:“全聽老太太安排。”于是,賈母便喚了一個丫鬟過來,讓她去王夫人處傳話:“請姨太太就在這里住下,大家親密些。”
當年榮國公暮年時候有一個養靜之處,名為梨香院。大約十余間房屋,小小巧巧,但前廳后舍俱全。打掃出來,讓薛姨媽一家搬了進去。梨香院離王夫人的正房不遠,出了梨香院西南的角門,通過一個夾道,便可到王夫人正房的東邊。每日或飯后,或晚間,薛姨媽總是過來,或與賈母閑談,或與王夫人相敘。而寶釵則與黛玉迎春姐妹一同,看書下棋,針線女紅。鴛鴦時常聽得其他丫鬟們在背后對主子們的評論。大家都覺得寶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且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人心。
一日,寶玉來稟賈母,說秦氏之弟秦鐘要上家塾,自己有了一個伴讀的朋友,也正好發奮。說著,又將秦鐘的人品行事贊了一番。鳳姐也在一旁幫腔道:“這個秦鐘可討人喜歡了,那模樣,那人品,同他姐姐竟是一樣的,讓人憐愛。過些日子,讓他來拜見老祖宗,給老祖宗請安。”賈母聽了這些話,也到喜歡起來。鳳姐又道:“咱們后日過去看戲吧?”賈母來了興頭,至后日,又有尤氏來請。于是賈母便攜著王夫人、寶玉、黛玉等過去看戲。至晌午,鴛鴦服侍賈母回來歇息。
次日,寶玉領了秦鐘來拜見賈母。鴛鴦在一旁看時,見秦鐘形容標致,舉止溫柔,比寶玉更甚。賈母問了幾句,秦鐘一一答了,賈母心中十分歡喜,便留茶留飯,又讓鴛鴦喚了幾個丫鬟,帶秦鐘去見王夫人。待秦鐘走后,賈母對鴛鴦道:“蓉兒媳婦那邊人品,我素日里格外喜歡。如今見了她弟弟,也是這般人品,真是感到歡喜。”鴛鴦笑道:“老祖宗可備下見面禮了?”賈母笑道:“我知道你早就替我備好了。這些事,還用得著我吩咐嗎。”鴛鴦取出一個荷包和一個金魁星,遞給賈母看,說道:“這個取的是文星和合的意思。”賈母點頭。待秦鐘回來時,賈母將荷包與金魁星給了秦鐘,又囑咐道:“你家住的遠,,或有一時寒熱饑飽不便,只管住在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寶叔在一處,,別跟著那些不長進的東西們學。”秦鐘一一的答應,回去稟知。
過了幾日,聽得賈蓉之妻病重。賈母嘆息了半日,對鴛鴦道:“那孩子我看著挺好,怎么這般沒福氣。”鴛鴦安慰賈母道:“只是一場小病而已,老太太無須擔心。”賈母點頭,又見寶玉和黛玉坐在那里,由丫鬟們服侍著吃桃子。賈母便笑道:“如今老了,越發地嘴饞。見他們吃桃,也想吃。”鴛鴦便命人取了桃子來,服侍賈母吃了。賈母吃了有大半個,方才放下。
五更天的時候,鴛鴦在賈母外間的榻上睡著,迷迷糊糊聽見賈母在喚自己的名字。趕緊起身,披了一件衣服,進了賈母的屋子。原來賈母方才吃桃時吃壞了肚子,一連起來了兩次。待早晨時,方才覺得身子倦些。
這日是賈敬的壽辰,寧府派人來請。鳳姐過來見賈母,欲與賈母一同過去。怎奈賈母身子不爽,躺在床上。鴛鴦把昨夜的情景對鳳姐說了,鳳姐過來給賈母問安。賈母道:“今日是斷不能去的了。若是有什么好吃的,就要幾樣。記得,要很爛的。”鳳姐笑道:“我記下了。”
待鳳姐從寧府回來,見過了賈母。賈母又問起秦氏的病情。鳳姐垂淚道:“我看她那個光景,恐怕是不行的了。說好不好,等到春天就知道了。這樣的癥候,也是難治的很。”賈母聽了,又是沉默。
待到冬天,依舊不見秦氏的病有任何起色。過了些日子,又聽得賈瑞死了。賈代儒料理喪事,來賈府報喪。賈府出了些銀子,接濟著賈代儒辦了喪事。
到了這年的冬底,接到林如海的書信,稱自己身染重疾,要接黛玉回去。賈母近些日子以來,聽多了悲戚之事,如今得知女婿病重,未免更加憂悶。但無法,父女之情,只得忙忙地打點黛玉起身。鴛鴦心里著急,只黛玉這一去,便是要送父親的。她寫了一封信,來到黛玉房里。鸚哥如今改名為紫鵑。紫鵑正在替黛玉整理衣物,鴛鴦走進去,笑著問道:“你們姑娘呢?”紫鵑努了努嘴,笑道:“在那里同寶二爺說話呢。”鴛鴦在紫鵑的身邊坐了,笑道:“你可否替我送一封信?”紫鵑笑道:“我就知道,你來這里可不是替我送行的。”鴛鴦將那封信遞給紫鵑,紫鵑接過去,藏在衣袖。鴛鴦笑道:“你該明白,收信的人是誰。”紫鵑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賈母不放心黛玉,便要賈璉送黛玉一同南下,還再三囑咐,一定要賈璉把黛玉帶回來。擇了日期,賈璉賈璉與林黛玉辭別了賈母等,帶領仆從,登舟往揚州去了。自黛玉去后,賈母一直悶悶不樂,鴛鴦也不敢多說什么,只是每日與賈母說笑一番,寬慰賈母的心。
這日夜間,鴛鴦被人叫醒。出來一看,見幾個寧國府的丫鬟站在門外,稱秦氏去了。那邊又見寶玉換了衣服來見賈母。襲人走上來,悄悄地對鴛鴦道:“方才寶二爺忽然從夢中驚醒,竟直噴出一口血來。”鴛鴦趕緊進屋去,喚醒了賈母,稟告了秦氏去世的事,然后服侍賈母更衣。賈母出來,寶玉便要去寧國府。賈母道:“才斷氣的人,那里不趕緊。二則夜里風打,等明早再去不遲。”但寶玉如何肯依。賈母無法,只得命人備車,又對鴛鴦道:“多派些人跟著。”看著寶玉的背影,賈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鴛鴦道:“到底是應了我那句話。”
秦氏去世,而尤氏犯了舊疾,不能料理事務。因此賈珍便托了鳳姐。賈母得知,原是怕鳳姐料理不妥當。鴛鴦笑道:“老祖宗,您就盡管放心吧。璉二奶奶可能干了。”賈母道:“能干是能干,到底她沒操辦過大事,還是有些擔心。”鴛鴦笑道:“有什么可擔心的。外面的事,珍大爺已經料理清了,不過是里頭照管照管。便是璉二奶奶有什么不知道的,問問太太就是了。”賈母聽了,覺得有理。果然,這喪事下來,鳳姐里里外外料理得極為妥當。賈母也對鳳姐更為信任。
秦氏之事且告一段落,但府里的流言不止。小丫鬟們在私底下說,秦氏的丫鬟一個死,一個甘愿以女兒的身份摔喪架靈,其中必有蹊蹺。更有甚者,說秦氏與賈珍之間有諸多不堪。但這些話,只是私底下的流言。鴛鴦幾次聽見零星,當她走近時,那些丫鬟們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