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一然的回答是：“這還真不行。”

“啊？”

林一然把上半身俯在桌面上，認真地對路小西諄諄教導：“你想啊，我還能怎么讓她高興？她現在整天就盼著我成家，可我這情況能娶媳婦么？就是娶了早晚也得漏了餡兒，要是咱倆結婚沒準兒還能在她面前演個夫妻和睦，要是換個別人我或者我媳婦早晚得跟她直接坦白。”

路小西一陣楞，楞完了問他：“那你說怎么辦？她又不喜歡我。”

“她其實就是計較齊浩的事，你只要在她跟前表現得對我一往情深堅貞不渝，提起以前的事就跟喝了孟婆湯似的就行了。”

路小西恨不得當場厥過去，半響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行吧……”心想我這才叫自個兒挖坑自個兒蹦，這孫子得裝到猴年馬月去啊。

而對面，林一然還在那里絮叨：“關于他的事兒千萬一個字兒都別提，我媽問起來就說好多年了都忘得差不多了也一直沒聯系……對了，我還跟我媽撒了個謊，你回頭可千萬別說漏了。”

“什么？”

“附耳過來。”

“哦……我靠！林一然你怎么這么缺德吶！”路小西暴起，順手抓起糖罐就要開砸，一旁的服務員看情形不對連忙趕過來，林一然一只手抓住路小西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糖罐往下奪，嘴里不住告饒：“祖宗祖宗我錯了，咱有話好好說……”一面回過頭去對服務員說：“家庭矛盾、家庭矛盾，不好意思啊呵呵……”

服務員苦著臉勸：“您家庭矛盾別跟公共場合動手啊，二位有什么事兒好好說好不好？我們這小本生意……”

路小西一個晃神兒糖罐就讓林一然給搶過去了，馬上再接再厲的抄杯子，嘴里叫道：“你別管！砸壞東西我賠！”

林一然兩只手死死按住路小西的手腕，“別鬧了祖宗，求你了，回家再鬧不行嗎？”

服務員趁機迅速地把桌上的瓶瓶罐罐收了個干凈，“就是啊就是啊，有話好好說嘛，你看我這還有別的客人呢，要是不小心傷到人可就不好了……”

路小西屢次試圖掙脫無果，眼見手邊能用的東西都消失了，索性把手甩開，一屁股坐回位子上使勁瞪林一然。林一然裝著看不見，對服務員小聲安撫道：“沒事兒沒事兒你忙去吧，我搞的定。”

服務員點點頭，仍然苦著臉走了。林一然松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坐下，卻見路小西雙臂交叉的坐在對面抖腿，嘴唇緊閉呼吸沉重、臉色在青紅之間變幻不定，心下暗叫不妙，只得硬著頭皮陪笑道：“小、小西，真生氣了？”

“你神經病啊！我是不是……那什么……關你什么事啊！”

“……就為這個啊？不是我這不是為了讓我媽覺得你歷史清白嘛，省得她心里有疙瘩，回頭再找你麻煩……”

“我呸！老子本來就歷史清白！”

“我的意思吧……不是等會兒，你說什么？”

路小西盯著他瞇起了眼睛，林一然頓時感覺有一滴冷汗從后背滑過，哆哆嗦嗦地問：“你你你的意思不會是……呵呵呵呵不會吧……”

路小西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我拜托你啊，我大學和你一樣就沒離窩，以我家太后的功力開學沒兩天功夫就把我那幫舍友徹底收買了，我周末生活在我媽身邊、非周末生活在我媽的眼線中間連我每天上什么課幾點回寢室她都一清二楚我究竟是有神馬機會出去鬼混啊！”

“……服了，那你這戀愛是怎么談的啊？”

“一起上自習。”

林一然無語，想了想又說道：“哎對了，畢業那年你們倆不是一塊兒旅游去了嗎？當時我還說你們是不是提前蜜月來著。”

“是旅游去了，問題是我妹也跟著去了……”

林一然徹底膜拜了，“不愧是太后，果然棋高一著，防范工作做得滴水不漏，我要是有女兒也一定要交給她老人家看著。”

對林一然的這種言論路小西毫不猶豫地嗤之以鼻：“您還想要女兒吶？您是能娶啊還是能生啊？”

“這你就不懂了，改天有空我給你科普一下。先說正事，我還真不知道你還……你以前怎么也沒提過啊？”

“這個是能拿來聊天的嗎？今天天兒不錯，順便說一下，我還是處女呢，我有病吧！”

林一然把手撐在鼻子下面努力壓制笑意，“路小西你真是天才，我今天出門前本來都快煩死了，跟你聊一會兒心情就特好。”

“你TNND，我見你之前本來心情挺好的，現在都躁郁了！你叫我出來就是為了堵心我的吧？”

“不是不是真不是……”林一然擺擺手，努力把面部表情調整到正常狀態，“主要是今天跟我媽吵完架特別煩，這不就想找你說說話……”

“然后好把你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是吧？”路小西陰森森的磨牙。

“不不不，更主要的目的是想跟你解釋一下。今天中午我媽那樣肯定也讓你挺不痛快的，我就是想讓你知道，她是因為她自己的一些不愉快的經歷才會這樣，不是故意針對你的，你別太在意。還有，中午我不該提起齊浩，真的很抱歉。”

路小西這人屬于典型的吃軟不吃硬，林一然態度挺誠懇的這么一說，她連臉都不好意思再繃著了，“算了，我也不知道你家以前的情況，阿姨真的很不容易，我聽著都心疼。”

“是啊，所以從小到大，她心情不好沖我發火的時候我從來沒跟她頂過嘴，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她希望我做的我也都盡量做到了，就結婚這一樣，真把我給難住了，要不是你想出這么個辦法我還真不知該怎么辦。”

“……沒事，其實我主要是為了解決我自個兒的麻煩。不過你說現在咱們怎么辦好？你媽要是接受不了我，你還要跟我結婚她能高興嗎？”

“所以我們要調整一下戰略，爭取積極主動地扭轉她的觀念、進而博得她的好感。兄弟！我們絕不能被眼前這點兒小困難嚇倒，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加油！”

“……我突然覺得，我還是跟我媽說我要單身讓她打死我吧，比跟著你這個打了雞血的瘋子混有前途多了。“

“路小西同志，你要正視組織對你的考驗，不能因為暫時的困難就退縮，要堅持自己偉大的信念、堅信我們會有光明的前途……”

“停！閉嘴！你就說想讓我干嘛吧？”

“……這我還沒想好呢。”

“我算看出來了，你丫就是自個兒心情不爽，出來拿我找樂來了。”

“瞧你說的，咱倆這十幾年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嘛。”

林一然說的倒是實話，路小西多年以來一直把林一然當成閨蜜看待，有什么高興不高興的都會找對方說說，相互開解一下、或是相互鄙視一下，許多情緒就煙消云散了。所以話說到這兩個人都不自覺笑了出來，路小西抱怨道：“你不知道我最怕跟長輩面前裝孫子了么？你這簡直就是趕鴨子上架。”

“沒事，你演技派的還怕這個？放手干吧，組織信任你！”

“切~~”路小西低頭想端過杯子來喝兩口，卻發現桌面早已是一片干凈、連個勺兒都找不到了，這才想起剛才林一然說的話，怒曰：“對了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好好的非跟你媽說那種謊話干什么？我好好的清白，都毀你手里了！”

“還生著氣吶？我這不就是為了讓她認可嘛，我這么一說，第一說明你以前雖然有男朋友但是關系沒多深，第二可以告訴我們倆關系已經很深了不能隨便散伙，這樣她就算要反對也得好好斟酌斟酌。這是一種高明的戰術，可以保證我們在第一輪的對敵斗爭中占上風。”

“……我還是覺得很冤。”

“冤什么啊？上次你爸還把咱倆堵在屋里了呢，在他們眼里我們肯定也已經在一起了，以后咱倆還得結婚呢，結了婚人家更得這樣看你了。再說了，你都快三十了，這也不是什么多光榮的事兒了。”

路小西越聽越不順耳朵，正想反駁兩句，電話鈴聲又突然響了起來，不出意料又是自家太后。接起來支吾幾句，便急急忙忙地拎了包起身跟林一然告別：“我先走了啊，我媽說半小時之內看不到我就要揭我的皮呢。”

林一然跟著起身，拿起外套披在身上，“沒事，我也要回去了，出來這么半天還不知我媽消氣沒有，改天想出辦法來再聯系吧。”

“沒問題，不過我后天就上班了，咱有情況電聯吧。”

天氣漸漸涼了，從咖啡館推門出來，迎面便是一陣寒風。兩人齊齊打了個哆嗦，在門口揮手告別，各自打車離開。家里還有父母在等，一定要趕緊趕回去，而兩人要費如此多的周折搞什么形式婚姻，也無非是為了讓等在家里的那幾個人安心。

路小西想，如果是在二十來歲的年紀，兩人可能都不會這樣做，甚至不會去在乎父母有什么想法，但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這種變化好像不僅是因為自己長大了，最重要的是父母變老變弱了，弱得已經讓他們不忍心拂逆了。林一然對母親的態度，今天她終于徹底理解了，也因這種理解，讓她開始用一種新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似乎永遠不著調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