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亙詠常到城里來,椹樺投資的業務都在這。危機來襲,他和費仁之間,我主要也就擔心他。
我提示過費仁幾次要注意風險,費仁總是很輕松地說:“安全第一,賺錢第二。我很注意,小心駛得萬年船!”從他發來的短信,顯得十分輕松,感覺有點像丁大成,凌駕危機游刃有余,遍地商機。
費仁的正業很多,生意也做得大,抗風險能力相對較高,底子自然就足一點。朱亙詠就不一樣了,除了做高利貸,什么正當事業都沒有,危機面前更容易出現狀況。
那晚朱亙詠說心情差,來找我喝酒。我們到世紀訂了個包間,叫了瓶兩斤裝的馬嗲利名仕。自從股市大跌后,崔六洲、陳威科喝酒的檔次也降下來了,改喝名仕,財富畢竟已今非昔比,少賺就省點花。
“放心!”對我的千叮囑萬囑咐,朱亙詠顯得有點不耐煩,端起酒說:“別說現在根本沒事,就算出了事,倒了全天下,也不可能倒兄弟你!”
我端起酒,想想自己也確實太羅唆了些,每次見面都風險提示,朱亙詠不覺得煩,我自己都覺得有點煩。
喝嚇酒,朱亙詠開始抱怨:“費仁整天忙自己的生意,公司也不管,簡直沒法做了。”
我笑說:“費仁的生意那么多,當然比你忙。自家兄弟,你也別計較那么多,他忙你就多擔待。”
“不是我愛計較。我是什么人兄弟還不知道?”朱亙詠解釋說:“我每天在城里辛辛苦苦,拉來業務,他看也不來看,一句沒錢,就把業務給否了。你說這沒法做了。”
朱亙詠說的,費仁有跟我提過。費仁對朱亙詠拉來的業務是不敢興趣,說還不如看著自己原有的老客戶實在。
兩兄弟鬧意見,這話題不好往下再說。我端起酒跟他碰了一杯,撇開話題問:“現在大盤跌得這么慘,你小子虧了多少?”
“沒虧多少!”說到股票,朱亙詠很來勁,說:“上次朋友介紹了一支軍工股,內部消息,要整體上市。那天我買了,買的不多,才幾千股,大盤跌了上百點,它逆市漲停,簡直太牛逼了。”
朱亙詠說得口沫四濺,似乎又回到當時股票漲停的情境,神情頗有些激動,樣子就跟打麻將的小賭徒們似的,光記住贏的,早忘了輸的。
經常和崔六洲他們在一起,現在股市什么行情我一清二楚。朱亙詠說有內幕消息,對小散戶來講哪能占到這種便宜,就算有,也是大資本力量之間的專利。小散炒股,都是靠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來決定買哪支股票。
“你最好別玩了!”我跟朱亙詠講了崔六洲他們的事,勸他說:“現在宏觀調控很緊,銀根緊縮,股市不可能好。”
“我只是小玩。”朱亙詠解釋道:“大了我也玩不起。”
我嗑著瓜子,了解他的業務狀況。朱亙詠道:“業務很正常,每個月利息按時到帳。多數是房子土地抵押的,保證的擔保人實力也好,安全沒問題。”
我放心地提起酒和他碰了一杯。朱亙詠接著道:“你沒見我這段天總往城里跑。業務其實很多,費仁不重視。現在我在攻關幾家股份制銀行的高管,爭取能做些業務下來。這些業務金額都比較小,但是量多,風險也不大,有利潤。”
朱亙詠說的我很有體會。當年我起步的時候,也是從這些小業務開始做的,積小成多,朱亙詠能重視這一點,說明他還是很重視資本風險的。
“今天認識了個銀行信貸員,很兄弟義氣,明天就有筆業務,五十萬。你到時給我安排二十萬。”朱亙詠倒提一杯酒,意思是費仁不支持他,我一定要支持他。
碰了杯我一飲見底,說:““放心吧。你和費仁都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們有錢賺,我一定支持到底!”
朱亙詠喝完酒,感慨說很羨慕費仁,生意做得那么好。我呵呵一笑說:“你小子不也挺自在的,上次問月收入十幾萬了,現在二十萬了吧?”
朱亙詠端起酒說:“賺錢慢慢來,不急。喝完這杯,哥倆唱歌!”
喝下酒,朱亙詠讓看臺公主點歌,還是他愛唱的《精忠報國》。沒唱前我先陰他一手,說:“咱可說好了,晚上你請!”
朱亙詠切地一聲說:“小事情。天天請你喝酒也沒事。”說著,拿起麥克風,對著液晶電視上的字幕節奏扯拉嗓門開唱。
那晚我們都喝多了,就睡在世紀。第二天早上醒來,他坐在床上數一沓子現鈔,邊數邊問我:“我們咋晚上消費了多少?”
“兩千一吧。酒錢一千九,公主小費兩百。”我說。
“這就對了。”他把錢包收起來,“公主小費給忘了,我說怎么會少了兩百塊!”
聽他那小家子口氣,我不禁樂得哈哈大笑。朱亙詠自早愛打小算盤,但錢帳能記得這么清楚,連錢包少了兩百塊也能發現,確實很有趣。平時我連自己的錢包里究竟有多少錢都不知道,有錢就花,沒錢再取,我太太還曾經說我,要偷我的錢攢私房錢真是容易。
離開酒店回公司,我打電話給陳威科,要二十萬,期限半個月,利率3%。錢的數量不多,但陳威科說他手里沒有,下午找朋友調來給我。那時候股市行情不好,陳威科的錢全部套在里面,有時候別說二十萬,兩萬都沒有。
無巧不成書。下午我剛把20萬轉給朱亙詠,就收到費仁的短信:“大奶牛!我這里有筆貸款,需要300萬!我現在只有150萬,還差150萬,能不能幫我搞點!三個月左右!”
費仁平時向我調資金,都是通過短信。他的嘴笨,可能是短信更能表達清楚。我和他把資金稱作“奶”,資金多的人稱作“大奶牛”,他每次借錢都是這么稱呼我。再就是他很習慣用感嘆號,短信是不是他本人發的,看感嘆號就知道。
朱亙詠剛調走的二十萬是陳威科從別處調來的,在那種環境下,調動資金早已不像以前那樣容易了。市場行情畢竟很不好,許多人寧可把錢存到銀行里,也不愿再拿出來冒風險。
我回他短信,說現在資金很不好弄,大家資金都很緊張,讓他暫時推掉別做了。沒過多久他的短信又來了:“這個是老客戶!合作很多年了!如果不接,肯定會跑去找別人!實力很強,一年能幫我賺不少!你想想辦法,利率高一點也沒事!”
費仁不斷地懇求想辦法。無奈之下,我只得打電話碰碰運氣,能問的都問了,和想象的差不多,不是說錢都用出去了,就是手里暫時沒錢。陳威科讓我找崔六洲,他有不少做高利貸的朋友。
我再找崔六洲,崔六洲有些不樂意,說那些高利貸商吃人不吐骨頭,平時喝酒玩樂還行,但錢生意能不打交道最好別去。我說情況比較緊急,月利率直接開到5%。非常時期,反正是幫費仁,我也沒打算賺他利差。
崔六洲最后同意了,帶我去找一個叫呂東的高利貸商。呂東長得高高瘦瘦,鴨梨頭,臉上有個刀疤,看尊容絕不是什么善類。
崔六洲管呂東叫“東哥”,雙方很熟,說話也很隨便。介紹我們認識后,崔六洲的意思是我們雙方自己談。錢這東西畢竟挺敏感的,我能理解崔六洲的心思。
呂東問了我的一些情況,說小崔引薦來的沒什么問題,讓我先回去,明天給答復。第二天一早呂東果然打電話來,說錢到位了,讓我過去辦手續。打了借據按了手印,150萬便打進我的帳上。
錢轉給費仁后,我發短信通知他,讓他別出意外了。費仁仍是那句話:“安全第一!賺錢第二!小心駛得萬年船!”
沒過幾天,朱亙詠打電話給我向我求助,說有朋友出了點急事,想抽回二十萬,他的錢都用出去了,手里沒錢,如果不給的話怕失了信譽,將來不好再借。
做資本的,信譽就等于生命!這個道理不用朱亙詠提醒。我二話沒說,馬上打電話向丁大成借了二十萬,轉給了朱亙詠。這是我第一次向丁大成借錢。
本以為這兩小子該讓我喘口氣了,可過了沒幾天,朱亙詠又打電話來,說緊急需要二十萬,讓我給想辦法。我頭都大了,讓他暫時推掉先別做了。
朱亙詠急了:“這條關系好不容易才公關下來,二十萬就推掉,人家會怎么看咱?肯定覺得我們沒實力,將來還怎么做啊!”
那晚喝酒我夸下海口,說會支持他,幫費仁不幫他也實在不好。一陣焦頭爛額,我打電話查了昕鵬裝飾公司的帳戶,里面剛好有二十幾萬,那可是流動資金,用掉的話萬一要進材料或者付施工費就沒錢了,沒錢所有工地就得全部停工。當時也沒顧這么多,錢轉給朱亙詠。
經過這幾次資金調動,我明顯感到有些力不從心。這是一種很不祥的預兆!流動性不足,一旦遇到意外情況,資金鏈就斷裂了!做資本的,手里沒錢人會亂!
惴惴不安過了半個月,朱亙詠調走的第一筆20萬到期了。我等了他幾天,不見動靜,打電話問,他說再拖幾天。這一拖又是半個月,別說20萬,連利息都不見動靜。
直覺告訴我,朱亙詠可能出問題了!我連續打了多次電話催,朱亙詠一直吞吞吐吐,讓我多給他時間。緊接著,第二筆20萬到期了,第三筆20萬也到期,全部不見任何動靜。
我有些發火,再次催他,他還是說再多等兩天,另外看有沒有辦法再給他弄20萬!
當時我感覺胸口快被氣炸,沖著話筒喝道:“你小子晚上給我滾過來!把事情說清楚,否則兄弟也別做了!”
哐啷一聲掛斷電話,我無力地靠在背椅上。很顯然,朱亙詠已經出問題了,而且問題可能很嚴重!他拿走的160萬,估計全部報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