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曌國最北方的唐城,是舉國上下最為古老的一座城池。
金曌王朝開創之始,金王族為了開拓基業,從唐城的軒轅古道出發,旌旗蔽空,浩浩蕩蕩的大軍開往西方諸國。
就在前方不遠處,是茫茫沙海,在這片陽光如金箔般晃眼的地方,曾經浸透過無數戰士的鮮血,祭奠過無數英烈的靈魂。
端木凌孤身仗劍,就這樣義無反顧地奔赴唐城。
烈日炎炎下,灑落在古老石板上的鮮血被層層蒸發,仿佛在整座城池上空拉開了一床血紅色的帳幕,空氣中充滿了血腥味。
走在街上,四周人跡稀少,鋪位冷清,原先那種銅澆鐵鑄般的喧囂熱鬧,儼然已經消失不見。沿路不斷有傷兵被擔架抬走,缺胳膊斷腿的哀嚎一片。
那種傷口,端木只消一眼,便知道是被人大刀闊斧給活生生砍下來的,他看得臉色越來越凝重。
“讓開!讓開!前線告急!杜淮戰死!……”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隊人馬大喇喇沖過來,手上舉著一道八百里加急文書,他們滿是鮮血的臉上,尚且凝固著未及消散的恐懼陰云。
“你說誰戰死了?!”端木身形一晃,陡然攔在一人馬前,以一種世所罕見的速度從馬上拖下一人來,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鐵著臉道,“把話說清楚!”
那個士兵真好比大白日撞鬼,突然被一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冒出來的男人擒住了,他駭得渾身一哆嗦,當即面無人色地答道:“前濟州守備,杜淮、杜大人。”
“怎么死的?”端木繼續詰問,語氣更加冷了三分。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其他馬上的人見狀,不由得勃然大怒,執戟橫刀砍殺過來。
豈料端木頭也未抬,面不改色地一拂寬袖,一道狂風卷起,立即將這些四面八方的刀戟卷起,轉瞬之間掃了開來。
落地之際,精鐵打造的武器,竟然變成了一堆廢銅爛鐵。
“你們是明熙王的人,我不想傷你們性命。”端木低低地吐出一句話,“滾。”
“星、星煞……”那些人狂胡亂叫著,一面用恐懼至極的目光盯著端木,一面連滾帶爬地逃了開去,“星煞來了!”
先前被他制住的那個士兵,經此一嚇已經到了崩潰的境地,不但忘了逃跑,反而跪倒在地,對著天空神智潰散地狂喊著:“一定是鬼淵盟人!那些人已經找到唐城來了嗎?天、天哪……我們大家都要通通完蛋了!”
“你說什么?鬼淵盟的人也來了?”端木眼中現出驚疑不定之色,冷冷喝問,“這么說杜將軍是被鬼淵盟人殺的?!”
“好多血、好多血……”那個士兵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像找到救星般一把拖住端木的袖子,腦海中轟鳴的全是戰場上廝殺的聲音,肢體四散,血濺長空。
由于恐懼,此人一張臉都嚴重扭曲了起來,襯著未干的鮮血,顯得莫名瘆人。
他一個勁地語無倫次地道:“鬼馬金刀……刀刀致殘致命,我們好多兄弟都死在那些怪物手里,還有一些,再、再也拿不起刀劍了……古道上到處都是死人!死人!就連明熙王也……哈哈哈……”
“蠢貨。”在他瘋掉之前,端木冷不防出手,右手中指點中了此人眉心,隨著一道藍光緩緩滲入,暫時將此人的神智拉了回來。
“你、你要干什么?”那個士兵恢復神智之后,一臉受虐小媳婦樣地疑惑看著端木。
“我再問一遍,杜淮是怎么死的?”端木緊攥著此人衣領,對他廢話連篇卻一句也說不到正題上很不滿意,僅有的耐心消失殆盡。
那個士兵的臉抽搐了一下,看到對方眼中流露出駭人的殺氣,戰戰兢兢道:“夏王糾集西海埃陵九曲六部之人,在軒轅古道上設下伏兵……阻擊杜大人,杜、杜大人……全軍覆沒了。”
他的話音一落,端木的手陡然松了開來,神色帶著前所未有的憤怒。
“夏王。”南雪王仰頭看天,口中吐出一個名字,唇角露出一個鋒利的冷笑。
在那個士兵回神之前,這個人已經在光天化日之下,憑空消失了。他揉揉眼睛,簡直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切。
***
經軒轅古道一役,夏王可謂扳回了起死回生的一局。
在西海埃陵一路經略下來,他毫不含糊地霸占了數十座埃陵貴族用來祭祀的營壘。在其中藏污納垢之余,塞滿了從各地擄掠來的金銀珠寶,更兼處處金屋藏嬌,儼然就是將圣潔的營壘打扮成了一個縱欲承歡的愛巢。
在一座高大得非同尋常的營壘里,一場慶功宴正開得如火如荼。
一臉虎相的夏王端坐主位,跟自己的將軍幕僚不斷地邀杯進盞,笑得洋洋得意道:“金靖夕那小子跟我斗了十來年,從來都是你輸我贏,不分上下,這一次可算讓他跌了一個大跟頭!本王心中實在痛快、痛快之極呀!”
說著哈哈大笑,笑夠之后站起身來,對著左側上首一人執盞相敬,恭聲致謝道:“當然,此役最大的功臣,還應屬盟主他老人家指派來的右護法——沈大人,正因沈大人神功蓋世,更兼大人手下那十萬金刀鬼士天下無敵,這才使得軒轅古道一役,我方贏得不費吹灰之力……大人在上,請接受本王崇高的敬意。”
話說回來,夏王雖然殘暴荒淫,卻并非無腦之人;相反,他是粗中有細,狡猾異常。這才在金靖夕的長久打壓下,硬生生熬到了如今,而且還不忘一抓住任何契機,就對明熙王予以致命反擊,其手段之卑劣殘忍至極,以致沒少讓金靖夕吃苦頭。
“不費吹灰之力么?”被夏王當眾敬酒的是一個銀發少年,一張邪美的臉,面上總是帶著那抹似笑非笑。
此人正是鬼淵盟主的右護法,阿飛。聽到夏王那般溢美之詞,他不但沒有因此變得飄飄然起來,反而出言冷冷地譏諷道:“夏王未免言過其實了吧?你的兵馬是沒有折損多少,本護法派去的一萬精兵,卻因你屬下的貪生怕死而損失過半……老子出道這么久以來,還是第一次吃這樣的敗仗,這件事你要如何跟我交代?”
阿飛此言一落,立即引起不小的轟動。臺下夏王幕僚面面相覷,也有不少覺得他太過目中無人而憤憤不平者,可是仿佛有所忌憚似的,統統不敢大聲出言指責。
“嘰里呱啦的,你們這些蠢貨到底在說些什么?”就在這時,坐在阿飛下手的一人,揚手往桌上重重一拍,板著臉發出了一聲冷喝,“有本事就大聲說出來!”
“咔嚓”一聲,堅硬如鐵的花崗巖石,就這樣在他的掌下四分五裂,宛如開出了一株石花。更為詭異的是,石桌已經陷入了地底之下,周圍的地板上,竟然裂開了三四道深不見底的漆縫。
此人的座位下手,依序坐著一列白袍之人,大約有二十好幾個,有男有女,無疑就是鬼淵盟中的星煞眾人。
在鬼淵盟內,星煞與天煞是同一個等級的絕頂高手,但是不常在人間走動,因而相比惡名昭著的天煞,名聲更為縹緲而詭異。
就如此刻,在這樣值得喜慶狂歡的氣氛里,星煞們卻一律面凝冰霜,仿佛在場的每個人都欠他們紋銀五百兩似的。
“承星,不得無禮。”阿飛笑著規勸自己的手下,“出門在外,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知道對方在給他下馬威,好戲看到此處,夏王面上已是僵得跟石頭一樣,還是勉強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道:“自然要給大人一個滿意的說法。”
說罷拍拍手,召進自己的親兵,沉著臉耳語了一番,那人領諾而去。
稍頃之后,只聽得外邊兩道慘叫落地。他的親兵將兩方匣子捧了進來,打開一看,赫然就是剛剛打了勝仗歸來的兩位將軍頭顱。
那兩人本來由于掛彩,正在帳內養傷,因而不能赴宴,想不到被夏王一道指令,就這樣人頭落地了。
要知道,此二人都是跟隨夏王多年的老部將,在戰場上亦是不可多得的勇將,一向對他們的主子忠心耿耿的。
夏王此舉頗失人心,帳內之人看得一片膽寒心冷,就連他的那些幕僚,面上都無不寒氣涌動,眼神中充滿了對自己主子的悲憤怨懟。
如果,如果凱旋而歸,尚且要被梟首帳下,那么還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能讓人在這個暴虐的王身邊活下去呢?
“夏王辦事果然利索,叫本護法刮目相看。”阿飛驀然笑了起來,淡淡一眼掃過場地中央,那兩顆血淋淋的人頭怒目圓睜,滿是仇恨跟不甘。
頓了頓,繼續道:“久聞夏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為了自身利益,對任何人都不會心慈手軟……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這句話真是明褒實貶,聽得夏王像跌進了一張大染缸一樣,一張老臉變得五顏六色。
“既然如此,古道兵敗之事就此作罷。”阿飛拂袖起身,云淡風輕地走了出去。
夏王在后面望著他的背影,面上漸漸露出一個血腥的獰笑。
(稍后還有一更,期待端木跟阿飛的精彩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