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端木凌越看下去,神色便越是蒼白諷刺。
“呵……”端木凌牢牢盯緊了空中某一處,低聲笑了起來,“怎么,也要拿這種不入流的東西來對付我嗎?”
開口之際已經拔劍出鞘,錚然一聲,承戮劍煥發出的凌厲光芒立即割裂長空,“哐啷”一聲脆響震動屋宇,眼前的水鏡破碎,那種種幻境立即消失得干干凈凈。
“聽著,我不管你是誰,想要跟我玩什么把戲,”端木凌執劍在側,雪亮的劍光襯著他的眼瞳亮如妖鬼。
他冷冷看著面前虛無的地方,一字一句道,“我要的是真真實實抓得住的東西,對這種鏡像倒影,我沒胃口。——如果你只會這種下三濫的話,趁早給我滾。”
“你小子還真是狂呀。”空氣中傳來了輕微波動的聲音,雪尊緩緩凝聚自己的原形,看模樣竟然是個風神挺拔的男子,不過那只是對方生前的樣子,如今已經成了一個虛幻的影子。“狂得都快達到我年輕時代的十分之一了。”
“師父?!”看到那個影子的剎那,端木凌忍不住脫口而出,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雪尊挑眉覷著端木凌,似笑非笑道:“你錯了,我不是你師父,或者,也可以說,我就是他吧。不過,他是我的轉世投胎罷了。”頓了頓,搖搖頭道,“不對不對,他也已經死去多年了,現在說不定已經跟我一樣變成了這副模樣。”
端木凌額角上了掛起了一滴冷汗,“你是來鼓吹神佛之說的么?”
雪尊哈哈一笑,眼睛里閃爍著冷定的光芒,神秘兮兮道:“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讓你找到傾天寶藏,只不過……”
“不用了。”端木凌突兀地打斷他道,“我不習慣接受別人的恩惠。”
雪尊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冷哼一聲,不以為然道:“別以為那些水下亡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沒有我在旁幫你解除那些古老失傳的陰靈咒術,你只能無功而返。你要是不相信的話,那就走著瞧吧。”
他說完轉身即走,走出不遠,發現端木凌那小子還是沒有松口的意思,不禁心頭火起,不咸不淡地落下一句:“是啊,你有的是時間慢慢琢磨,不過,有些人怕是沒那個命等了。”
“你什么意思?”端木凌的語氣驟然一冷,“說清楚。”
“你真的落后了。”雪尊嘆了口氣,“外界已經鬧得天翻地覆了,你卻還跟個世外高人一樣什么都不知情么?明熙王妃被囚皇宮,差點致死,金靖夕已經起兵同龔家打起來了,那場面真是熱鬧非凡哪……”
“你說什么?”端木凌震驚而顫抖的聲音,“被囚……致死?”雪尊說了那么長的一串話,他偏偏只聽見了跟明熙王妃相關的那幾個字,其余的一概不入耳。
“是差點……”雪尊翻了個白眼提醒道,沉靜下來的水色眸中,鋒芒四溢地盯著對方,“現在兩虎相斗,必有一傷,如若再找到傾天寶藏,對你而言就更是如虎添翼,接下來你想要做什么,就已經不再是夢想。”
“你錯了。”端木凌冷冷地大笑了起來,安靜下來的時候,表情寂寥而悖逆,所吐字字清晰,“我沒有夢想。——如果我的夢想僅僅是那么簡單的東西,那么早在七年前,我第一次平定雪國河山之際便已經實現了。”
他停了一拍,神色帶了絲恍惚,語氣卻是無比凌厲:“往后七年,我同樣有兩次機會可以榮登大寶,憑我的實力,只要輕輕首肯就行了,底下自然有數不清的人會替我張羅……可是我沒有那么做,我不但不反,反而讓昊帝削了自己的權,屢次被囚禁起來,你道是為何?”
“因為,”雪尊嘆息一聲,目光悲憫起來,“自古政變就要流血,那些人好歹都是她的至親,你不想因此而傷她的心啊……”
聞言,端木凌驀然一凜,他知道對方已經將萬事都看得通透了,可是這種感覺卻讓人很不舒服。他的唇角浮現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充滿了自我嘲諷的味道:“其實,也沒你說得那么偉大。”
“傾天寶藏,就算真有那筆財富,我也是興趣寥寥。”他的語氣忽然之間放得很輕,蒼涼蕭索的表情,帶著厭世的情緒,“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什么都沒有,什么權勢地位都是虛的,到不了自己心頭半分。可是,如果不找點事來做,會覺得日子更難捱吧?”
常常捫心自問,在路的盡頭,會有人等自己嗎?
這條路,盡管一開始不是他之所想,可是按照別人的安排一路走來,卻已經再也容不得他退卻半分了,姑且不論是為誰而活。
其實也根本無處可躲,只能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傷口,以一種漫長腐爛的姿態開出無盡的花朵。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守住的,就一定要守住,千軍萬馬不退后。
“端木,”雪尊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其實,你具有成佛的潛質,說不定可以往那個方向發展。”
端木凌好像忽然回過神來,承戮劍刷地歸鞘消失,他落下一句:“我要去取了龔培的狗頭。”便向外走去,留下雪尊在原地懊悔得想死。
“端木凌,我要你做我的傳人!”雪尊在他背后嘶聲裂肺地大喊道。
端木凌驀然回首,用怪異的眼光很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幽幽道:“可我已經是端木雅的人了……”
(注:端木雅即其恩師名諱,上上任仙樂門雪尊,已經故去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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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尊老鬼正坐在門檻上翻著白眼,不住地長吁短嘆:“現在的孩子也太自我了吧?怎么一個個脾氣犟得跟牛似的……”
“還很暴力……”旁邊的金尊老鬼額頭上包著一塊紗布,眼淚汪汪地補充道,“你簡直無法想象,寧歌塵那小子在水鏡里見到女娃兒身陷死地時的反應,真是可怕呀,我剛想告訴他有法子助他脫身,只要他答應跟我合作一切好辦,誰知那家伙就跟吃錯藥了一樣發動了禁忌級術法,當時那叫一個煙霧塵天、飛沙走石……我還什么都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個那么~(用手比劃著)大的滾石從天上掉了下來,就這樣被砸暈在地,不省人事。”
“你這只是軀殼上的摧殘……又怎比得上我在心靈上所受的打擊?”雪尊一想起之前勸誡端木凌時碰了滿頭滿臉的灰,就覺得心頭滋滋地燃燒著一撮火苗,一張臉陰得跟什么似的,“我說要把自己的畢生功力白白傳授給他,你道端木凌那小子說什么?”
雪尊斷線般停了一拍,抱著金尊老鬼的手臂,悲憤地仰天長嘯:“他不止不屑一顧,還敢拿端木雅那個賤人來壓我,搞得好像忠貞烈女不侍二夫一樣……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人鬼殊途,我跟他之間真的沒什么共同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