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飛請來的大夫都對青琉的傷勢束手無策，皆驚恐而歸——因為，他們無法探得仙脈。
我坐在青琉的床邊，握著他的手，清晰地知道他的手變得是如何的冰涼。他的臉色十分的蒼白，一點都沒有以前的神氣活現。我現在若是要嘲笑他，一定拿他和亂葬崗的那個女鬼做對比，他的臉色蒼白，至少還比不上女鬼嚇人的慘白——可是就算嘲笑，他也沒辦法起來和我抬杠了。
“沒想到，凡間的醫師真的沒有辦法救青琉。”我無奈地道，當時若不是云飛拼命地叫我不要走，說洛陽有幾位神醫，可以救青琉，不然我也不會留下來了。
蔓珠的手搭上我的肩，我轉頭看去，那清麗脫俗的臉上布滿了憂色，顯得楚楚動人。
我對她笑笑，道：“看來我還是需要去南極仙翁那里采取仙草了。”
蔓珠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搖頭道：“不成，你留下來，替我照顧青琉。凡間的醫師對青琉束手無策，青琉若是病情加重，你至少可以幫他緩緩，拖到我回來。”
蔓珠看看青琉，過了一小會兒，才道：“好吧。”
草木之精靈性情多溫善，擅長藥理，留蔓珠在此是最好不過的了。
剛出門，就撞到了云飛。云飛抓著我，柔聲對我道：“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我搖頭：“別傻了，南極仙翁的封地對于凡人而言就是仙境，不容許隨意進入的。”
云飛堅定地道：“不，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和你一起！”
“別傻了，你只是一個凡人，怎么能進入仙境呢？”
“你也說了，我是天神轉世，至少我就不是普通凡人！”云飛緩了緩，低聲道：“我可以陪你去的。”
我搖搖頭，不可以，絕不能讓云飛出了這個洛陽城，一旦離開了人群，到那神神怪怪的地方去，那些妖魔鬼怪一定會盯上他的。我自己一個人逃生都覺得困難，再加上一個不會法術的云飛，那便是難上加難了。
云飛道：“你離開我，讓我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心一緊，抓住了他的袖子，卻又突然覺得無話可說，心里黯了黯，便點頭答應了：“帶你去可以，但是你一定要記得，不要亂來。”
云飛笑了：“會亂來的只有你，從來都是我擔心你，哪個時候我讓你擔心了？”
很多時候……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地卡在喉嚨里了，我笑了笑，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我去準備下行李，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說完云飛就要離去，我趕緊抓住了他的手，又很快放開，總覺得和他有所接觸是一件突兀的事。我訕訕地垂下手，道：“我打算飛著去，這樣比較快。”
云飛笑出聲來：“對哦，我都忘了你是仙子，若是讓你與我騎馬步行，一定會耽誤行程。”
“是呀。”我微笑著點點頭，道：“我們走吧。”
“好。”
雖然覺得不該，但我還是抓住了云飛的手，想了想，又覺得不安全，只好硬著頭皮去攬住云飛的腰，這樣在飛行的時候，若是法術半途失靈，會比較穩妥些。
“妖兒。”蔓珠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我回頭看去，見她倚在門上，臉上不無擔憂之色。她抬起手，一番卷毯出現在我們面前：“用這個法器去吧，慕容一個大男人太重了，我擔心你帶不動他。”
她嘴上是這么說，可是卻又暗中在我腦里道：你法術總失靈，要是讓你帶人飛，恐怕飛到一半會掉下來摔死啊！
我明白了她的好意，高興地笑了：“謝謝蔓珠。”
“有什么好說謝的，我們都好幾百年姐妹了。”蔓珠揮揮手，道：“好了，別說那么多話了，快去快回吧，青琉可等不得你們磨磨蹭蹭的。”
“嗯。”我把卷毯打開，拉著云飛站上去。蔓珠對我笑笑，她雙手緩緩抬起，毯子緩緩地載著我們升起……
“少爺，瑤兒姑娘，老爺夫人找你們過去。”
我們停住了，面面相覷，他們怎么突然找我們了？
蔓珠讓飛毯落地，意思是想讓我們去見慕容老爺夫人了，我嘆了一口氣，對云飛道：“先去見你爹娘吧。”
云飛點點頭，帶我去見他爹娘了。
***
一進正廳大門，便撞上了慕容老爺威嚴的眼神，讓我不僅瑟縮一下。云飛拍拍我的手，對我笑笑，似乎在叫我不要害怕。
我看到林仙兒坐在一旁，她瞧見我們進門，便把頭轉過一邊去了，似乎很不耐見到我們。
慕容老爺道：“我聽下人說，你們打算去仙山采藥？”
我驚訝地看著慕容老爺，云飛才決定和我一起去，怎么才一會兒的功夫，他就知道了？
“是。”云飛替我答道。
“胡鬧！”慕容老爺道：“仙山是神仙的地方，你一個凡人去做什么？”
“救人。”
“……”慕容老爺想要說什么，話到嘴邊又沒有說出來。他來回踱了幾步，猶豫地看了我幾眼，嘆了一口氣，把云飛拉到一旁去了。
他們以為我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可是我耳力極好，把他們的低語一字不落地聽進去了。
慕容老爺：“云飛，你別忘了五日前，她不顧你的生死，棄你而去！”
云飛：“爹，您別說了，這本來就是我們凡人武林之間的爭斗，本就與妖兒無關。再說了，這事情不是已經很好地解決了嗎？”
慕容老爺：“不管怎么樣，在生死關頭棄你而去，我慕容家不承認這樣的媳婦！”
云飛：“你不承認，我都要娶她！”
慕容老爺：“你……唉！我說你怎么突然就認定了她呢？仙兒不好么？你毀了婚約，拋棄了她，她都沒說什么，在武林同道圍攻你的時候，還出手相助——這一點就比那來歷不明的丫頭強上千倍、萬倍！”
云飛：“爹你不要再說了，妖兒突然離去，是要去找她的爹的。現在她爹找不到，一個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她也有她的難處，和仙兒是無法作比較的。”
“你……”
我聽得心里難受，這才記起來我離開的那天的第二日就是云飛的生死關頭，那日我明明還在憂心他翌日的生死，可是卻在聽到殞離去的消息而忘了這件事，離開了他，在別人看來，我就是在生死關頭，棄他而去。
是我，不義。
“好了，伯父，你們就別爭了。”林仙兒提起了劍，走到云飛和慕容老爺面前，勸阻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斗嘴。
我在一邊看得清楚，也聽得清楚。
我忍不住自嘲，我來到人間這么久了，可是卻還是像云飛說的那樣，與這世間格格不入。這一家子的吵架，我居然只能呆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吵，而無法插入半句。可是林仙兒不同，她總能一下子就停止了慕容兩父子之間的爭吵。
林仙兒看向云飛，問：“你真的要去找仙草？”
云飛道：“是。”
林仙兒毫不遲疑地道：“好，我也去。”
此話一出，就讓慕容兩父子變了色，慕容老爺臉上的是不愿，而云飛臉上的，卻是我看不懂的表情。
慕容老爺急道：“仙兒你就別鬧了，那地方不是我們凡人能去的地方，你去做什么？”
林仙兒道：“救人本是俠義之道，這還需要什么原因嗎？”她笑了一下，道：“再說了，人活一輩子還未必真的能見到神仙，有機會去看一眼，死了倒也不枉此生。”
一聽到“死”字，云飛便緊張地抓住了林仙兒的手臂，卻，無語。
他們看了很久，很久云飛才訕訕地松開了手，別過臉去。林仙兒哼了一聲，走到我面前，對我道：“我們是凡人，不知路，還望仙子帶路。”
這是我回來，第一次正式面對她，看到她，我便發現她變了好多。
她瘦了，臉變得削尖，有著一股讓人無法直視的凌厲在上面。我想起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是一個驕傲的大小姐，很愛笑，樂交好友，高貴而美麗。可是現在她變了好多，似乎不茍言笑，笑一下，好像對她而言就是奢侈。
林仙兒盯了我一會兒，回頭對云飛道：“我們一起長大，感情親得像一家人看了，你就是我兄弟，兄弟有難，我當然會幫忙，你別誤會。”
云飛：“……”
我羞愧地站在他們之間，發現他們之間是我難以插入的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