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兒，你現在想去做什么？”烈火仰著頭問我，一張小臉上流露出來的卻是諒解，似乎，無論我要去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他都能理解我。
但是我現在想去做的事情，并不傷天害理。
我俯下身，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笑笑：“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小烈火認真地道：“妖兒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我笑笑，牽起他的手，低聲道：“走了。”在他點頭后，我領著他消失在洛陽的街道上。
許多事情，我不想去問，因為我知道，烈火不會害我。
***
清風觀。
待看清了眼前的事物，烈火有些吃驚，他抬頭問我：“妖兒，你來這里做什么？”
“有些事，壓在心里已經很多年了，現在也是該到解決的時候了。”我低聲道，霖鏡也說過，逃避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現在有些事情壓在心里五年了，都成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我看一眼清風觀，清風觀頂上一片清明，不像我第一次來到此地時看到的烏云密布，現在有兩個可能，一也許是清風觀的繼任人蔓珠本性純良，化解了她哥哥生前的罪孽；二也許是蔓珠法力修為比之五年前更為精進，能遮掉一切罪孽。
是第一種可能最好，若是第二種可能，那便就難辦了。
“進去，或許會是一場惡戰，這樣你也要跟我進去嗎？”我低聲問烈火。烈火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對我笑道：“這天地間沒有能讓我害怕的東西，我……我最怕的是你哭。”
我笑了，點點他的頭：“嘴巴真甜。”
牽著烈火的手，我緩緩地走進了清風觀。
“施主是來上香的嗎？”進觀之后見到的第一個小道童迎了上來，笑容滿面地問道。
我看了烈火一眼，看到他在對我笑，不知道為什么，在這個時候，我有了一種和他心靈相通的感覺。我對烈火笑笑，抬頭對小道童道：“不，我不是來上香的，我來找蔓珠。”
“蔓珠”兩個字出口，就看到小道童臉色全變了，他警惕地看著我們，小聲問道：“請問兩位是……”
我微笑著回答：“朋友。”
“哦。”小道童露出了笑容，虛手一引，道：“兩位朋友，里面請。”
我一笑，拉著烈火跟他走了進去。一路上看見來清風觀上香的人無數，也不由得感慨，這些來上香的人看起來面色祥和喜慶，不像是被惑亂而前來上香的，清風觀存在這里那么久，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烈火偷偷地對我道：“那小道童真是笨，還是說我們兩個人長得慈眉善目的，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來尋仇鬧事的？”
“噓！”我剛豎起手指點在唇上，示意他不要亂說話，沒想到小道童耳朵靈得很，他回頭對我們笑道：“兩位朋友這話可說錯了，我們清風觀立觀已經兩百多年了，兩代觀主在道上人緣極好，都沒有仇家，我們又怎么會害怕有人上門尋仇鬧事呢？”
“原來如此。”我微笑，也不道破自己的身份，一路上不再多言。
小道童引路越引越偏僻，他把我們引到了一個廂房里，推門：“觀主便在里面了。”
“謝謝。”
“不必。”小道童對我點點頭，便走了。我看進屋里，看到了一位佳人和一桌酒宴。
蔓珠對我微笑，一顰一笑之中盡是嫵媚風情：“我等你們很久了，進來坐吧。”
三雙筷子，三杯酒——看來她早已經算到我們今日的到來了，看來，那兩個可能是最后一種可能了。
既然主人這么大方，我們也不能太小氣了。我笑笑，帶著烈火坐了下來。
一杯美酒下肚之后，蔓珠臉色一沉，恨意浮了上來：“你今天還敢來，我一定要你命喪在此！”
我緊緊地抿著嘴，道：“我們一起長大的，就沒有一點姐妹之情嗎？”
蔓珠道：“我顧及了姐妹之情，可是你卻殺害了我兄長，你要我怎么念舊情？！”
“你恨我。”
“當然！”
“要怎么樣，你才肯與我和解？”
“除非我哥復活！”
我看著她，心里難受得很，覺得我們再也無話可說了。我捂著胸口，把含在嘴里的酒吐了出來，那一口美酒噴到地上，升起了一陣黑色濃煙，濃煙過后，那青石地板已經被腐蝕了一個大坑。
這就是蝕仙粉的毒性呀。
我抬頭看向蔓珠，她似乎對我會吐出毒酒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我擦了擦嘴，平靜地對她道：“我并不后悔殺了你哥，我不后悔我做的每一件事！”
“你！”蔓珠臉色一變，身上爆出粉色法光，烈火幫我把它擋了去，我才沒受到傷害。
“你會算，我也會算。”我提起手，掐指算了起來，算完了道：“你哥也不算什么好妖精，雖然為這里的地方百姓排憂解難不少年，但也是都是以百姓減壽、死后尸身歸其煉丹所用為代價的，你哥是罪有應得！”
“就算是罪有應得，也應該是受到我哥迫害的人來還報應才對，你根本、根本就不是為了那些受到迫害的人來殺了我哥哥的！若你是為他們而殺的哥哥，我還無話可說，可你不是！”
我無言以對，有些事情，不是找借口就抹消我的罪過的。
“我不能把我的命交給你，”我說，“我今天來，是想化解我們之間的恩怨的，但是看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么可說的了。”
蔓珠冷冷一笑，抬起了手，我看到她的手上散發出紫色的魔光，這已經不像剛才那粉色法光一樣溫和了——這次她要動真格了。
“出手！”蔓珠的法力已經凝聚了，她恨恨地對我道：“為什么不出手？”
我笑笑，奇怪地道：“若每個人都像你這般報仇，那仇哪能報得了？”
“你自己找死，就不能怪得了我了！”蔓珠恨恨地一掌打出，我趕緊架住她的手，一擒一推之間，便把她凝聚出來法力給打散了。我平靜地道：“我既然敢來，自然就不怕你。”
青琉這幾年勤教我身法，因為他沒有辦法把我的法術教好，所以只能不斷地訓練我的速度，力求我能在敵人施展法術之前，阻止他們施法！
我推開她，蔓珠變得很忌憚，不敢再出手：“你這幾年，也變強了不少嘛！”
“彼此彼此。”我笑笑，道：“蔓珠，你已經墮入魔道了，若再不收手，不用我來，遲早會有人收了你！”
“那也得看他們有沒有本事！”蔓珠不高興了，她快速地捏起了法訣，速度比先前那留情的快了好幾倍。我握緊鳳鳴劍，入了魔的蔓珠可不好對付，不能再輕視她了。
鳳鳴劍不僅僅是天兵，還是專門屠魔的天兵，正好克制蔓珠那充滿魔氣的法術。幾個回合下來，她也占不了上風。
我對她說：“你這幾年，害了多少人？”
“多少人你不必知道，現在我打不過你，但他日我一定會殺了你！”
我瞧見她的眼睛有一瞬放在我的鳳鳴劍上，顯然她已經知道了我此時力量憑依的所在。我嘆了一口氣，覺得很疲憊，低頭對站在一旁的烈火道：“我們走吧，明天我們再來。”
“好。”烈火高興地應道，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牽我的手，準備和我一起離去。
蔓珠憤然道：“你明天還來做什么？”
我回頭對她道：“勸你回頭。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不可能放任你就這么一錯再錯。”
“你憑什么管我！”
我微微一笑，不想再說，帶著烈火就走。
她墮入魔道是因為我，我不可能放任她一錯再錯。
***
離開了清風觀，我突然感到一陣輕松，我以為憑著口舌就能化解我和蔓珠之間的恩怨，沒想到，還是徒勞無功！
感情的恩怨，怎么這么難化解？
“妖兒……”烈火輕輕地喚我，我低頭看下去，那孩子純真的眼睛讓我感到一陣清明，這個世上再如何深的罪惡，也是無法沾染孩子的眼睛的吧？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呢？”烈火問我：“真的以后每天都來找那花妖？她雖然入魔還淺，但是你與她有仇，每天都來恐怕會適得其反。”
“但是我別無選擇，現在沒有人可以幫我，也沒有人可以幫她了。”
可是，除了她之外，還有一件事需要我去處理。
一件，遲了五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