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潛進(jìn)了天界,也許是這些年來變得越來越強(qiáng)了,當(dāng)年覺得無懈可擊的天界守御現(xiàn)在看在眼里卻變成了有好多條潛進(jìn)線路的防御。
可是看清了潛進(jìn)線路又有什么用?很多時候,進(jìn)去了,卻永遠(yuǎn)無法再出來了。
“妖兒,你可想清楚了,你這一次去天界未必能再回來。而你若是陷在了天界中,我也不會命人去營救你的。”殞的話還清晰地響在耳邊,我明白他沒有說出來的話,可是又有什么辦法,我注定是離不開焚天的。
帶走焚天的仙人應(yīng)該知道我會來,所以一定會有一個陷阱在等著我。
殞攔不住我,若我無法安全離開天界,他也不會來營救我的,因為……我注定離不開焚天,只要焚天還在天界,我就無法離開。
殞是一個聰明人,他不會浪費自己的力氣去做一件無謂的事。
這些我都知道的,只是在離開魔界之時,感到很對不住青琉,在將他逼進(jìn)魔界之時,我卻要離開魔界……
在潛進(jìn)羽族的一路上,我不斷努力地判斷著下一步,我不敢出錯,因為一旦出錯,我就要喪命在天界了。
***
殞經(jīng)常告訴我,失敗往往在看到成功的前一刻到來,因為在看到成功的一瞬間,再高的警惕都會松懈,從而墮入失敗。
我聽從他的話,兢兢業(yè)業(yè)地為他辦事那么多年,警惕已經(jīng)成為我的本能,所以在潛入羽族,順利地找到焚天住的地方之時,我沒有馬上出現(xiàn),而是冷靜地觀察著四周,看著是不是有著守衛(wèi)在巡邏,看著有沒有陷阱的蛛絲馬跡。
——都沒有。
于是我安心地躍進(jìn)焚天的房間。
他在瞪著眼前一本厚厚的書本,已經(jīng)半天都沒有翻過一頁了。我微笑著輕聲喚他的名字,在他抬頭看到我的時候,我卻沒有看到熟悉的笑容。
他的眼神——老成、干練、犀利,卻也冷漠。
我驚恐地捂住自己的嘴,沒讓自己尖叫出來,他的眼神我怎么可能不熟悉,那是和烈火一模一樣的眼神!是在注視敵人時候才有的眼神!
“你怎么來了呢?”他嘆息。
這一瞬間,我感到有股涼意從頭冷到腳了。
殞的話我從來沒有違背過,在這一刻,我不是松懈,而是崩潰了。
我斜著眼不敢置信地問他:“你是自愿跟他們回天界的?”
“是。”
“……”
我怎么就沒有注意到呢,現(xiàn)在的焚天和我剛知道烈火的真實身份的時候一樣大了呢?鳳凰總是少年老成的,青琉和霖鏡總是提到的這一點我怎么就沒有放在心上呢?
羽族的士兵蜂擁而入,我任著他們用武器指著我,包圍我,我眼神卻一直追隨著焚天。
現(xiàn)在的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要不要跟我走?”
“不。”他搖頭,聲音堅定:“我怎么可能跟一個魔走?”
語氣冰冷而陌生,卻也很熟悉,因為那是我最熟悉不過的天界人語氣!天界人就是如此的不屑與魔為伍!
我想笑一場,可是卻怎么也笑不出來了。
焚天是鳳凰,是九天之仙,是遠(yuǎn)古戰(zhàn)神的血脈。他比任何仙人還更堅定神仙的信義,不管他是流落人間還是魔界,他始終都會回到天界去。
這些,我應(yīng)該早就知道的!
“你很討厭魔嗎?”我問。
他回答:“當(dāng)然,魔兇殘成性,做事只憑喜好害人,這世間若是沒有魔,那將會變得多美好。”
“所以,你很討厭我?”
“是!”他咬牙吐出了恨意,“我簡直不敢想象,我居然是由一個魔撫養(yǎng)長大!”
一句話把我打入了真正的地獄!
他不是我要等的焚天!
我放棄掙扎,任他們把我押入天界大牢,鎖了琵琶骨。
嚴(yán)刑拷打,逼問著魔界的所有機(jī)密。
可是我說不出來的,也不知道他們對我拷打了多久,在一日黃昏的時候,他們把我押進(jìn)了我被擒住的地方——羽主的房間。
我見到了他,他穿的衣服是我最喜歡的紅色。
只是他卻不是我想見的人。
他托著下巴,顯得沉著。他揮手讓我坐下,我自然不客氣,我渾身痛死了,可不想站著繼續(xù)讓自己受罪。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好嗎?”他溫柔地對我開口,可是我卻只能無奈:“我也很想告訴你,可是你覺得殞會給我多少信任?”
“所有。”
“你錯了,他不會輕易把自己的信任給任何人,包括我。而且,我是他捉不住的人,因為我隨時都會跟著你走——這樣,你還覺得他會把信任給我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妖兒,別騙我了,你是他唯一的徒弟,他比疼愛他兒子還疼愛你,你已經(jīng)是他預(yù)定的下任魔主了,你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呢?”
我微笑:“沒想到你從小就沒離開過我的宮殿,卻對外界的事知道那么多,我真是小瞧你了。”
“所以妖兒……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說出來對我有什么好處呢?”我眨眨眼,道:“我既然在你們手中了,那想必是離死不遠(yuǎn)了,不說的話我還能多些活命的時間,我為什么要那么愚蠢地找死呢?”
“妖兒,你不必死的。”他深情款款地看著我,滿是誠摯:“只要你說出來,我就一定保住你的命,讓你永遠(yuǎn)留在我身邊。”
我歪著腦袋問:“你覺得你有什么資格說這句話?”
“我是羽族的王,我說的話他們不敢不聽!”
這樣的焚天年少氣盛,銳不可當(dāng),是我以前最喜歡的樣子。于是我看著他,陶醉地笑了,而嘴上說的卻是對另一個焚天說的話:“你還小,還不知道上位者的無奈。你掌握不了他們的。”
“……”他不高興地皺起了眉。
我繼續(xù)陶醉地笑著,像個清純的少女一樣晃起了身體:“你若還想知道什么,那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你贏不了他的。”我閉上眼睛,笑著,“他比任何人都還熟悉鳳凰。”
“……”
許久得不到他的回答,我終于忍不住問了:“我知道新生鳳凰多少都會帶著一點前生的記憶,那么你呢?你記得多少?”
“不記得!”他恨恨地一捶桌子,呵呵,他果然還是小孩子,根本就沉不住氣。雖然閉著眼睛,我仍然感到他在憤怒地看著我。“為什么?為什么你一直把我當(dāng)作他來看?我根本就不是他!”
“因為我也是剛知道你不是他。”我微笑著回答。
“那你以后是不是可以不把我當(dāng)作他的影子?”
“不會。”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他。
“那你可以留在我身邊么?”
這句話的味道不對,我睜開眼睛,看向他,看到了一個有趣的東西。我笑了:“你這是什么話?挽留,還是示愛?”
“……”他又沉默。
我笑著看他:“你不過只是一個小孩子,有什么資格談愛的?”
“你是我的!”他憤怒地把我拋上床,壓了過來。我哈哈地大笑:“你這是做什么?撒嬌嗎?你以為你能對我做什么?你不過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你!”他憤怒地把我翻了身,一手撕下了我的衣服,我頓時臉色大變,驚恐地叫了出來:“不——!”
不要!
“啊——!”我哀嚎出來,痛得繃緊身體,不敢動彈!
我的翅膀!
痛苦讓我的淚水脫眶而出,我不敢置信地扭頭看他,看到他站在床邊,殘忍地捏碎了從我身上撕下的蝶翼!
“哈、哈哈……”我笑了,你果然不是我要等的焚天呢,我的焚天……是會為我小心翼翼保管蝶翼的人,才不會把它捏碎……
“來人,把族里最好的巫醫(yī)傳來!”
我看到他站在門口,臉色難看地叫道,不一會兒,一群丫鬟捧著白色紗布進(jìn)來了,看來是要在巫醫(yī)到來之前,先為我止血的了。
在她們接近床邊的時候,我嫣然笑著,輕輕地張開了口……
火!
在她們被突然從我口中噴出來的火嚇得驚慌失措的時候,我忍住渾身的疼痛,沖了出去。
“羽族!你們給我等著,若我今日不死,他日必定會回來報仇!”我憤怒地留下一句話,使出渾身的力氣,倉皇地逃跑了。
我倉皇地逃跑著,不知道是往哪個方向逃跑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天界,意識喪盡了,卻還牢牢地記得,要往前跑,絕不能回頭……
最后我昏了過去,在醒過來的時候,卻是在凡間的一個小木屋里了。
是一個熟人救了我。
青陽。
起身,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也許是已經(jīng)痛得習(xí)慣了,本來撕心裂肺的痛苦已經(jīng)轉(zhuǎn)為麻麻的痛。血應(yīng)該也止住了,只是把一身白衣全染紅了。
我忍不住笑了,這樣應(yīng)該就是殞最喜歡的樣子了吧。我知道他喜歡紅色,以前我也順著他的心意,喜歡裝扮成紅色。可是自從入魔之后,我卻愛上了白色,因為我不想再穿他喜歡的紅色了!
“你活不了了。”那討厭的青陽那么多年不見,嘴巴還是那么討人厭。
我起身,扶著屋里的家具,一點一點地挪出門。現(xiàn)在的我才懶得去理會他為什么要救我。
“把這個帶走吧。”身后傳來他的嘆息,我回頭,看見他遞過來兩粒青色的光團(tuán),我接過來,感到一陣陣的溫暖。一瞬間,我明白了這是什么。
他嘆息:“把他們帶走吧,你們是一起出生的,我想,就算是死,他們也應(yīng)該是和你在一起的。”
我哼了一聲,道:“別隨隨便便地決定別人的生死。”
他無奈地嘆息,我感到他已經(jīng)不如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么意氣風(fēng)發(fā)了,現(xiàn)在的他就像一個垂暮的老人。
我轉(zhuǎn)身離開,身后傳來他最后的一句話:“怎么可能會沒有一點感情呢?都是看著長大的孩子呀……”
***
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可是我也就只有魔界可以去了……
我明白了,殞的那些話。
何為“根”……
意識又開始渙散,可是我想回去,我想回到殞的身邊,我想回到青琉的身邊!
我一身是血地回到魔界,那些魔兵看到我,均露出驚慌的表情,有些熟悉的魔兵上來想攙扶我,但我毫不留情地推開了他們。
我沒有時間了,沒時間跟他們糾纏了。
“主在哪兒?”
“大殿……”
我得到了答案,便一刻都不停緩地向大殿走去。眼前昏昏地發(fā)白,我努力地甩頭,讓翻白的眼珠抖回來,看清了眼前的路,又繼續(xù)前進(jìn)。
平時……那么近的路,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會那么的遙遠(yuǎn)……
進(jìn)了殿門,我走不動了,喘著氣站在門口,努力不翻白的眼睛看見坐在高位上的殞驚訝地站起了身體。下一刻,他出現(xiàn)在我面前,接住了我搖搖欲墜的身體:“妖兒,你這是遭羽族暗算了么?”
我的身體很冷,我能感覺到,我自己也知道這是為什么,因為我正在被一股冰冷的火焰包圍著。這火焰我很熟悉,因為我曾經(jīng)不眠不休地盯著它三天三夜。
“你這是什么火?怎么這么奇怪?”他擔(dān)憂地問,皺起的眉頭似乎在想著怎么救我。
可是他真的會救我嗎?救一個隨時會跟著天界火神離開的屬下?
我笑出聲,掙扎地抬起頭,努力地看清他的臉……
那雙眼睛,我哪里像了?那么的冷漠虛偽……
“妖兒!”青琉沖上來,推開殞,抱住我,驚恐地叫著我的名字。那是他第一次害怕,戰(zhàn)無不勝的他也有害怕的時候……
我睜開眼,努力地看清他,忍不住使出最后的力氣叫了出來:“青琉!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可是,我看得到他的嘴唇不斷地張合,卻什么都聽不到了。視野模糊,再也看不清他了……
這一次真的逃不過嗎?
“青琉,不要怪我爹,娘到死的時候都沒有恨過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