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幽芷師父的說法,我生平除了奢望自己成為最聰明的小狐貍之外,并沒有其他不切實際的想法。所以,若是我理解局勢便沒有什么奢望。好比我知道招搖山上除了瑯篁,其他的童子都不屑與我玩耍,便也不奢望一個年過完他們對我的態度有所改變。于是,招搖山新的一年開課幾日后,我的生活并沒有什么大的改變。
有一日我實在聽不下去林染白的枯燥理論課,又不好睡覺找凌空師兄的麻煩,便尋了一個內急的爛俗借口溜了出來。
已是快開春的時節了,迷谷爺孫開始有長葉子的趨勢,而小祝余則滿招搖山的跑,每寸土地都跑遍,去喚醒去年冬天埋在地下的祝余種子。
此時,小祝余還在忙,急急的從我身旁飛跑過去。以往他見著我總會遠遠的躲開,如今忙的連繞道的機會都沒有。他所到之處,泥土開始松動,似乎種子在蠕蠕動著,要破土而出。
我蹲下來,雙手托著腮,頗玩味的看著地面。腳底有異樣的感覺,像是被什么東西在撓癢癢,就著現在的姿勢抬起一只腳,噢,是祝余的幼苗長出來了!
我望著那小小的玩意想要發出一些近似自然的力量無窮的感嘆,以緊跟林染白的步伐,不想另一只腳底也有東西蠢蠢欲動,抬起腳尖一看,另一根祝余草冒出腦袋,擦著我的鞋尖大聲笑著。
雖說小祝余與我并不交好,但我也沒有壞到要破壞他的幼苗,只好跳起一步,離開那兩根幼苗,以免它們剛冒出頭就被我踩死。
但是,這些幼苗卻在我腳底蔓延著長開,我連跳了十步卻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
“祝余,我怎么辦啊?”
我的聲音夠大,祝余原本是在后山的,此刻被我吼回到了這邊,他見我跳來跳去,極不厚道的大笑起來。好不容易氣順了,他道:“不能停下來,踩到它們師尊會生氣的!”
唬我?你一定是覺得我這樣跳來跳去像猴子吧?一咬牙,我想就此停住,祝余卻大叫一聲:“不能踩!師尊說今天必須讓小祝余們長出來!待會……啊……”
好罷,既然林染白說不能踩,那我便謹遵師命。但你好歹給我一個落腳點不是?這般近的落腳點是哪里呢?當然是祝余他的后背。反正他是祝余草的仙子,怎么踩都不會踩死幼苗的。
“你下來!”祝余臉都急紅了,扭過頭來沖我吼。
“你背我到走廊上我就下來!”我緊了緊力道,勾住祝余的脖子。
“下來!”
“背我去走廊!”
“下來……你知不知道你很重?我背不動!”
我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是不是男人?連我都背不動,你白長這么大了!”
經我這一拍,祝余乖乖背著我往走廊方向走,半途他開始低聲哭出來。我朝天翻了翻白眼,心里默嘆:小祝余,你到底經受了怎樣的磨難,有著怎樣的陰影,才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啊?
祝余將我放在走廊,便旋風一般消失了,估計近三天都不會再在我面前出現了。我拍拍手,望著滿山長勢良好的祝余有些欣慰——畢竟我沒有害到它們啊!
清脆的掌聲在偌大的空間里回響,腦子瞬間清明——我是逃課出來的啊!正待轉身往大殿方向走,卻見一團白色涌過來。
林染白忒狠了,我不過是逃了一次課而已,居然發動所有的童子來逮我回去!逃于事無補,不如束手就擒,再乖乖認個錯,以林染白的性子也不會怎么為難我,倘若他氣得不輕,我搬出我幽芷師父也是可以逃過一劫的。
但,那些童子當我不存在般,急急向著山下跑。心咯噔一下,我順手拉住一個奔跑的童子:“怎么啦怎么啦,著……”
我原本是想問著火了么,但想到林染白要我閉上烏鴉嘴,只好趕緊改口:“著急做什么去?”
那童子滿面紅光,看都不看我道:“招搖山今年招的新生來了,有好多漂亮的小師妹啊,我們這些做師兄的當然要去接小師妹啦!啊呀,你快放手啦,我要遲了……”
我去!我暗罵一聲,去年我來招搖山時你們是怎么對我的?說要圍起來毒打一頓!而今,別的女孩子來了便這般熱情的去迎接,要不要做得這么過分?
好,待會兒我就拉個條幅,上寫:防火防盜防師兄……
等等,等等,我摸自己的下巴,小師妹??招搖山不是從來不招女弟子的么?我是靠關系才進來的呀!而且是憑的是我幽芷師父與林染白的那段風月關系。難道,跟林染白有風月的女子不止我幽芷師父一人么?
啊,好混亂的男女關系啊!
我繼續朝大殿走,往日這個時辰林染白必定在說些令我昏昏入睡的大道理,但今天卻獨坐著瑯篁一個人,連林染白都不見了。我猜測著他是回屋換衣服以便待會兒以最好的面貌與新的弟子見面——以我現在的年紀來看,林染白實在是應該穩重一點成熟一點不該這么注重儀表的,但實際上他卻很在意這個。他從不穿白色以外的衣服,外套也是一日一換,從不在可能沾染灰塵的地方久待。我暗地里也思考過他這潔癖到底是怎么來的,但根據某些書籍上的言論來看,倘若某個人有些怪癖,極大的可能與小時候的遭遇有關。所以,我想,也許,林染白小時候很臟……
我挨著瑯篁坐下,他正低著頭看什么,發覺身旁有動靜,雙手一翻,捂住桌上的東西。我知道每個人都有秘密,并不在意他究竟在藏什么,只自顧自的說起自己剛剛的困惑。
瑯篁應該是有良好傳統的家庭出身的孩子,雖然我不在意,但他還是跟我道歉。我擺擺手,接著問:“林染白今年怎么又收女弟子呢?”
“開了你這個先例,若是拒收別人家的女兒,終究會得罪人。一個不能拒絕,那另一個便也拒絕不得,如今便變成了收了一堆的女弟子。若若,你想的太多了,哪有那么多的男女關系!”
瑯篁分析的頭頭是道,我不停點頭,嘴里道著“是是是”,心里卻想著:林染白今年又賺了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