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回招搖山?
我……敗了……
敗了才要回招搖山,敗了才不能留在昆侖山,夢里面的哭訴原來是真的——我不能跟凌空師兄在一起了。
迷谷一句回家讓我明白當(dāng)前的形勢,我瞧著他的下巴,鼻頭一酸涌出眼淚來。
迷谷抱著我一路前行,穿過剛才圍上來的同門以及其他山頭的弟子,人群中有人歡呼有人憤慨,各種各樣的聲音夾雜在一起,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只覺得這一日昆侖山很吵……
身上所有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處理了,膝蓋裹著厚厚的紗布,手腕的碎骨可能麻煩比較大,并沒有裹紗布,但卻不覺得痛。其實從一開始我就不覺得痛,我只是難過,頭埋在迷谷的懷里哭了一路。許是覺得前襟已經(jīng)濕的不像樣子了,云朵落在招搖山的外山時,迷谷沒有再抱著,而是將我放在背上緩慢的向我的房間走去。
我右手的手腕已經(jīng)完全使不上力氣了,只左手勾住他的脖子,腦袋伏在那并不強壯的背上。
小錦并沒有跟我一起回來,其他的同門也一個都沒有跟上來,只祝余一直跟著。他與迷谷向來形影不離。
這會兒他動了動我垂在身側(cè)的右手,輕輕得放在迷谷胸前,好像這樣做我可以舒服一點。
我望了他一眼,恰好對上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惶恐還有另一種感情,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擔(dān)心。
他囁嚅了半天問出了一句話:“若若,你餓不餓?”
我抽了抽鼻子,微微點了點頭。
“我給你咬一口?”他說罷便開始擼袖子。
“不要!迷谷會打我的!”我將頭扭向另一邊。
“哼!”迷谷冷哼一聲接著道,“我才不會打女孩子!”
“敢情我小時候不是女的啊?”我盯著他的后背瞧,希望能用我通紅的眼瞧出一個洞來。
“你是,不過你現(xiàn)在哭了,更像個女孩子!”
我忽然笑起來,啞著嗓子道:“你們倆可真搞笑,一個喜歡女孩子哭,一個不喜歡女孩子哭。既然興趣愛好這么相反,為什么還整天在一起呢?”
祝余羞得滿臉通紅,低頭去看自己的腳尖。一到冬天就禿頂?shù)拿怨葏s又嗆了我一句:“沒你搞笑!”
迷谷總是很照顧祝余。
我不接話,反反復(fù)復(fù)的想這一年里自己所做的事情,覺得他說的是對的——我確實挺搞笑的。
我只是一只被丟在浮玉山的小狐貍,若不是仗著幽芷師父與林染白的交情,怕是捱到狐貍的壽命就自然死亡了,怎么會有機會修成上仙,又怎么會去參加天庭的入職考試?凌空師兄是誰?是一著便可以供職天庭的人。我憑什么想天天都可以望見他?
一切,都是我太過異想天開了……
這一日招搖山很空,除了迷谷爺爺和食堂的大師傅之外,其他的弟子,考試的去考試,不考試的就過去陪考,這時間段都還沒有回來。我想明白現(xiàn)狀,分析了自己的過錯,忽然覺得很悲涼,待迷谷將我放在床上,我又哭了一會兒,之后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天庭的入職考試之后便是招搖山放假的日子,所以很多弟子都直接回了家,自然沒有人在我耳畔聒噪比賽結(jié)果如何如何我的手氣如何如何,只瑯篁還如以往一樣留在空蕩蕩的招搖山陪我過年。
因為膝蓋與手腕的傷,我整個冬天都不大能挪動,極大部分時間在床上躺著。起初的幾日林染白一直沒回來,回來的時候抱著一株紅色花在懷里。我瞧著那株花以為他知道我躺在床上悶得慌,所以特意摘回來放在我屋里給我解悶兒的。可他寬慰了我?guī)拙洌直е侵昊ㄗ叩袅耍切⌒囊硪淼哪涌雌饋砗孟袷窃谧o犢子。隨后祝余端來一碗藥讓我喝下去,我瞧著那黑乎乎的一碗,隨口問:“干嘛的?”
“續(xù)筋接骨的。”
我“噢”了一聲便開始灌,祝余一直緊張的看著我,很奇怪,他腿一直在抖,額上卻冒著汗。待我喝完晾個碗底給他瞧,他擦擦額角的汗,長吁一口氣小聲嘀咕:“這斷腸草可是有大毒啊,師尊還真敢用這么狠的心來……”
“什么?斷腸草?”我趴在床沿開始干嘔,希望能將剛才吞下去的東西給全部吐出來。
祝余嚇呆了,趕緊解釋:“若若,你想錯了,斷腸草確實有大毒,但卻是續(xù)筋接骨的良藥。師尊有分寸的,他絕不會讓你中毒的!”
那晚我一直擔(dān)心自己會毒發(fā)身亡,心想我沒有被膝蓋和手腕的傷給痛死,也沒有為沒考上天庭的公職而難過死,最后若是死在這斷腸草上真是天大的笑話。臨睡之前我拉著瑯篁不讓他走,開始回憶小時候,絮絮叨叨講了一堆。最后我問:“瑯篁,若是我今晚被林染白的藥給害死了,你會記得我么?”
瑯篁自考試那日之后便與林染白一樣奇怪,雖然日日來看我,但卻說的不多,只在我床沿坐著。此刻也是一樣,背對著我,聲音聽起來悶悶的:“若若,你總說自己年紀大,很多東西都記不住了。我知道你喜歡開這些玩笑,但這是真的,年紀大了就會忘事。若是你死了,而我年紀再大一點,就會忘記你的。所以,你不能死,否則我就真的忘了……”
倘若我心情很好,一定要嘲笑他在說些亂七八糟的怪話,但此刻說不出來的悲傷,拉了被子蒙住頭,哽咽著道:“忘了我也好,再也沒有人像我這樣給你惹事了。我害你敗給了九陰山上的少年,害你也沒有考上公職,都是我不好。他們說我是烏鴉嘴,黑手黨,他們是對的,我就是害群之馬……”
我哭得喘不過氣來,最后有一雙手拉開了被子,我腫著眼看見林染白的臉。他溫暖的大手帶著熟悉的味道替我拭去眼角的淚水,輕聲道:“師父怎么會害你呢?師父不會害你的。”
“真的?”我抽抽搭搭地問。
“真的。”
得了林染白的保證,我終于肯閉上眼睛了。第二日早晨,祝余過來推開我的房門,陽光一下子涌進來,灰塵在光線里飛舞,外面是頗荒涼的景象,我卻瞇起眼笑,心底道:真好,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