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搖山新的一年快要開課的時候，我的傷已經(jīng)比最初好了很多，雖然走路吃飯還是不方便，但已經(jīng)不需要時時躺在床上了。天氣好的時候，我就幻成狐貍的模樣讓迷谷爺爺托著趴在樹干上曬太陽。瑯篁總說我不像狐貍，他說狐貍都是睡洞里的，哪有像我這樣成日趴在樹上了，又不是猴子。

想來想去，犬科動物還真沒有會趴在樹上睡覺的，瑯篁他自己就從不上樹。我想不到理由反駁，只好道：“我又不是跟狐貍一起長大的，再說我這不是已經(jīng)修成上仙了么，自然要與時俱進一點，固守著以前的老規(guī)矩多可怕？”

這一日我又趴在樹干上，與迷谷爺爺一同瞇著眼曬太陽。這時節(jié)，迷谷爺爺?shù)娜~子還沒長出來，陽光毫無阻擋得便落在我身上，將那些毛發(fā)曬得很是蓬松，我很滿足，道：“啊，活著真好。”

迷谷爺爺大笑起來，道：“這么小就發(fā)這樣的感慨，外人肯定還以為你經(jīng)歷了怎樣的生死劫呢！”

“我就是經(jīng)過了啊！”我不服氣，反駁道，“林染白那日給我喝的可是斷腸草啊！”

“若若，只有到了我這個年紀才有資格說這種話！我這一世，人形時，樹身時，什么沒有經(jīng)歷過？世事變化無常，你以為今日跌到了谷底，說不定明日你就爬上了高峰，反之也有可能。所以，什么生不生，死不死，不要看得那么重！”

我嘟著嘴道：“活著就是好！死了就是不好！您老要真不在乎，那我就問個不吉利的，倘若您不在了，小迷谷怎么辦？他可是您唯一的孫子啊，您舍得么？”

迷谷爺爺大笑起來，半天才道：“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他以后的生活我都替他想好了，若是我不在了，就把他挪到這里種下來！”

“哼，他舍得祝余么？”我話音剛落，脖子上的皮毛忽地被擰起，“小迷谷，你做什么？”

迷谷伸著他的長胳膊將我輕輕扔在走廊上，怒問：“你剛才說什么？”

我自然跑不掉，還趴在地上，手腳有些涼：“我說你舍不得祝余！你們……唔唔……”

“你再說，你再說，小心我縫上你的嘴！”

“務(wù)所務(wù)所……”我哼哼唧唧，待到他得了答案松開手，我又笑起來，“小迷谷，你還記不記得我初來招搖山時，就說過你找不到女人？原來我真的有預(yù)言的能力啊！哈哈，啊……”

頭上正被他猛敲，瑯篁卻急急走來，一把捏住小迷谷的手，將他推開。他看起來有些嚴肅，我一驚，再瞧著小迷谷，也是一臉的錯愕。

“啊，瑯篁，你來啦！我們鬧著玩呢！”我趕緊打圓場。

他還是不說話，一把抱起我，朝著外山走去。

“怎么了？”我問。

“天庭來人了！”

“啥？”我大驚。

“小迷谷，小迷谷！你在哪兒呢，快出來，再扔我一次！”我跛著腳往大殿方向跳，速度雖慢，聲音卻很大。

迷谷爺爺打著哈欠問：“怎么又變成人形了？趕緊變回來陪我吧！”

“迷谷爺爺，”我撲過去抱他，“您在也成，快，快打我一下，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怎么了？”

“方才天庭的神仙來通知我，讓我傷好了以后就去天庭供職！迷谷爺爺，您說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這青天白日的，我們面對面說著話，你哪里是在做夢？若若，這是真的！”

“咦，”我松開手，退后幾步，嘖嘖幾聲，“為什么您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好像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難道您忘了，我敗了啊，初試我就敗了，我敗給了九陰山上的紅發(fā)若木，他刺傷了我的膝蓋，捏碎了我的手腕，我是被小迷谷背回來的。輸?shù)倪@么慘，我怎么可能還能去天庭的供職呢？”

迷谷爺爺笑起來，其中的深意我只理解了三分的理所當然。“林染白是誰？他可是山海之內(nèi)的能人，他最想去天庭供職的弟子若是敗了，他能罷休么？若若，你就好好養(yǎng)傷，等到春天來的時候就去昆侖山吧！”

林……林染白？我呆在那里，像極了剛剛天庭的小仙宣布我和瑯篁都可以去天庭任職時的模樣。

林染白無權(quán)無勢，即便是山海之間的能人，但他又如何為我謀得今日的結(jié)果？無非是放下自己的面子去請他熟識的人給我開個后門。

我有的時候也想——倘若幽芷師父還活著，但又不能助我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修成上仙，會不會請林染白來幫我？

或許，不會吧……

他們本是昔人日戀人，雖然那么多年都沒有再在一起，也沒有再見面，但幽芷師父到死都念念不忘他，而林染白聽聞幽芷師父的死訊反應(yīng)也異常，可見他們彼此間還是有感情的。

但，為什么不見？

或許，是面子的問題……

我曉得人人都好面子，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不肯為了他人他事丟了自己的面子。倘若幽芷師父還活著，身為女子，一定不肯對林染白低頭。

女子尚且如此，男子豈不是更甚一籌？但林染白如今為我做到這個地步，我忽然不知該說些什么。

我若是不淘氣，他瞧著我的時候，瞳仁里只我的身形，嘴角微微上揚，有淺淺的笑意。一個恍惚，總覺得他下一刻就要溫柔得喚我的名字：若若……

“若若！”

我一驚，聞聲望去，林染白正站在小徑上看我。

“你怎么傻掉了？”

他眼里盈滿了笑意，我想，那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寵溺？

我瘸著腿，慢慢挪到他身旁，攔腰抱住他，喚了一聲：“染白師父！”

說罷，我的眼淚就下來了。這樣哭了良久，逼得林染白一直在拍我的背，輕聲哄著：“別哭別哭……”

好不容易止了淚，我鼻上掛上兩道鼻涕，便很不客氣得就著林染白的前襟擦了擦。“染白師父，以后我一定會經(jīng)常回來看您的！”

林染白一愣，眼里的那些溫柔轉(zhuǎn)瞬消失，頗嫌棄得望著我，捏著我的肩膀輕輕推開，隨后后退幾步，拂袖轉(zhuǎn)身就走：“不用，我又不是凌空……”

哎？這話說的……敢情你們都知道啊？－－－－－－至此，招搖篇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