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里是白茫茫的一片，水面上升騰起的霧氣經久不散。雨下得很大，將身后樗樹的枝椏吹得經受不住，有幾根已經發出“咔嚓”的聲音，落到地上來。那滿樹的紅果就這樣被污泥毫不留情得沾染，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白茫茫的霧中忽然顯出黽的形狀，我手腕不自覺一抖。掩日劍早已出鞘，大雨將劍鋒沖刷數遍，因著雨勢太大，所以并不大能看出它的光芒。原本，它就沒有锃亮的劍鋒。

深吸一口氣，我踏出了右腳。肩上忽地一沉，若木的嗓子壓得低低的：“我去！”

我搖頭拒絕。這許多日子，我都仰仗他才順利得完成一個又一個任務，是時候我獨當一面了。除了不想麻煩他，我也想證明——招搖山的弟子并不比九陰山的差。

我沖進了白茫茫的一片，與這次的對手修辟魚打了照面。

修辟之魚，食之已白癬。修辟是好人，可以治好白癬之病，與祝余食之不饑有點相似。但與祝余不同的是，祝余是草本，除了仙子有生命特征之外，其他的祝余草并不能感覺道痛快或是喜樂。修辟魚就不同了，它是卵生動物，每治一次白癬，就會有一只修辟為此失去生命。最后，槖山的修辟魚開始罷工，拒絕為人類所食。這次上頭的命令是殺了修辟魚首領，我和若木領了命。

我能理解它們的罷工，畢竟，誰都沒有義務責任要為另一個獻出生命。這世上，本就誰都不欠誰的。若非要扯上弱肉強食的理論，那么修辟魚的這次行動無非就是為了證明它們也是有能力可以與天庭對抗的。

我拿著天庭的薪酬，自然要為他辦事。所以，即便我能理解，劍鋒指向的仍是修辟魚。

“對不起了！”我輕聲說。

“呵，沒有誰對不起誰。你要交差，我要保護我的子民，我們都沒錯。但你既然肯說出這句道歉我想你應該是能理解我的，姑娘，倘若日后你遇到這種為了不相干的人要舍棄生命的時候，這其中所有的苦楚心酸與不甘你就體會得更深了?！毙薇亵~說這話時，從容淡定，水珠順著他的面龐滑下來，我不小心理解成了淚水。

“來吧，我們比試一下，我要讓我的子民逃離這樣的被犧牲的命運！”他發出了一聲厲吼。

原先我聽說槖山的修辟魚罷工多月，以為它們很厲害，不然何以支撐數月？但此刻修辟被我的劍刺中了——血噴濺出來的聲音太過刺耳，甚至蓋過了雨聲。我想我該是忽略了修辟存在的目的是為了救人，壓根就沒有攻擊力。至于這數月，或許只是天庭業務繁忙無暇顧及，又或是以為它們只是隨便鬧鬧就消停了，再或者就是沒有可以派出去的小嘍嘍，如今條件成熟，終于要動手了。

我的劍剛架在修辟脖上，要押著他前去天庭交差，臉頰被忽地有一道疾風刮過，甚至將雨簾都掀開了?！班邸钡囊宦曧懞?，我劍下的物體突然消失，而身下的槖水被濺起巨大的浪花。

那是一支箭擦著我的臉頰射中了修辟魚！

“這是我的了！哈哈哈！”半空中傳來一陣狂笑。

后羿？！

“姑娘，這個任務算是我完成的了?！焙篝嘟档脚c我平行的位置，面上帶著輕狂的笑。

我既驚且怒：“怎么又是你？”

“什么叫‘又’？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后羿雖是驚訝的語氣，但面上還是笑。那笑于我極不舒服。

“您是天庭的紅人，誰不認識您吶！要是我沒記錯，夏天的時候，我們逮住了窫窳，最后卻算在您的功勞里的吧？”

既然要算，那就算得清楚一點。以前搶走了窫窳，今日殺了我手上的修辟魚，兩筆賬，我要好好算一算。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從招搖山來的小姑娘吧！”他恍然大悟的神情讓我一驚，他怎么會認識我？

“果然是一個山頭出來的，什么功勞都敢搶！窫窳是我傷的，不巧讓你們逮到，最后死在箭下，你說算你的還是算我的？上頭說修辟魚須得殺了交差，你是怎么做的？你只能傷到他而已，我卻可以要他的命。所以，小姑娘，你入世不深，什么都不懂，就讓我來教教你這些功勞怎么算吧！”

我被這顛倒黑白的話語氣得七竅生煙，但卻頓在那里不動，若木拉住我算其一，其二我倒是想問問什么叫“一個山頭出來的”？

“怎么，你還沒聽說？你們招搖山出來的凌空為了巫蠱的事情強出頭，想憑著自己的那點能力說服帝君下令嚴禁巫蠱。你說他若不是想為了搶功占風頭何必這么積極？”

喉頭涌上一股腥甜，我要被這家伙活活氣死了！“去你媽的，你自己這么無恥，就把別人想的跟你一樣齷齪！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窫窳的事情過去了就算了，修辟魚倘若你敢搶，我不介意將你的箭連同你的人劈成兩半！”

“你你你……”后羿居然開始結巴，想來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你這丫頭居然敢爆粗口？你爹媽沒有教你怎么說話么？”

我冷笑一聲：“不好意思，我爆粗口比你黑了心肝要好！我師父一直讓我別說壞話，好聽的話還真沒怎么教，但也好過你爹媽沒教你做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