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要進言帝君讓他禁止巫蠱的傳播？”

“因為……它本身就不該存在。”

“它存在這么多年，不急于現在就滅掉。或者說，不必滅在你手上！”

“就是因為人人都像你這樣想，它才盛行了這么多年。這些數據你沒看過，不知道巫蠱到底害了多少人。”

懷里忽然多了一沓資料，我翻都不翻，直接扔回去：“我不許你進言！”

一直垂著的眸子終于肯抬起來看我，那里面什么都沒有。我認識他的這幾年，他笑的不多，向來波瀾不驚，有風也不起浪。

我太過熟悉這樣的眼神——我想一直都能看見這樣的眼神，哪怕里面沒有我——只要我能看見就可以！我如此卑微得站在他身邊，只有這一個想法，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事來打攪我這個想法。但，他不愿意……

“師父都說不動我，你以為你可以么？”他笑著問。

那嘴角的嘲諷太過明顯，像是在嘲笑我這些年的癡心妄想。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所以無論賀蘭怎樣鼓勵或是出謀劃策，我都沒有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跡。

有的時候我也想，倘若有一日我變得足夠優秀，而他身邊恰好還沒有其他的姑娘，我會不會告訴他？或許，會的吧。然而，如今看來，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了。這一笑，將我那不確定的可能都粉碎了。

我咬著嘴唇，血腥味直沖喉頭，我嗆了一聲，點點頭退出了房間。

邁上聽雨橋的時候，我的步子緩了又緩，想再回頭看他一眼。但我早前也說過，雖然我被教的不多，禮義廉恥還知道一點。他今日這樣說，我那可憐的自尊心便開始作祟，讓我無論如何都回不了頭。

若若，你該走了。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終于離開，接下來的日子再也沒有看到他，因為沒過幾日我就被派到槖山執行任務了。我口上雖然什么都沒說，卻暗暗憋了一口氣，想借著修辟魚這件事忘記自己那日在凌空師兄面前所受的屈辱。然而，后羿今日這一番提醒又將我拉回了那天的場景。

我大罵后羿的同時，心里又何嘗不是在埋怨凌空師兄多管閑事？但，我可以不喜歡我那一干師兄弟，卻絕對不允許后羿在這里大放厥詞說我們招搖山出來的喜歡搶功勞。

后羿被我罵的許久都不做聲，一張臉都木在那里。我深吸一口氣，一頭扎進槖水里，撈到修辟魚的尸體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后羿在我的腦袋剛剛接觸水面的時候恰好開口，他道：“就因為你們這么不識時務，所以你師兄活該被貶到人間歷劫……”

我來到槖山的第二日，這山頭便開始下雨。若木說這個季節下這么大的雨在槖山還是頭一遭。這雨一直下了小半月，直到槖水漲滿了水都還沒有止。我栽到槖水的時候，耳朵開始轟鳴，起初我以為是雨越下越大，砸在水面上的聲音太過響亮，后來才反應過來——我是不會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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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壞的結果是什么？”我問。

“保留仙籍，被貶人間歷劫。”瑯篁答。

來槖山之前，瑯篁曾經找過我。我心情不好，也就有點漫不經心，瑯篁說什么我也只是聽著。待到他覺得我這樣實在是太無趣，起身想走的時候，我問了上面的問題，得到了下面的答案。

最壞的結果如此，總不至于最后就是這個結果吧？我當時暗暗的想。凌空師兄不過是進諫而已，即便帝君不同意，也不至于要貶他下凡。再說，王母連我和瑯篁都知曉，可見林染白的能力是很強的，若是有個萬一，他來求情就可以了。

然而，現在是最壞的結果……

我嗆出一口水來，發現自己正躺在若木的懷里。他一頭的紅發都粘在一起，貼著我的臉頰。我望著他，眼睛脹得生疼，最后哭出聲來：“我凌空師兄……”

“別說了，我帶你回家。”

往事再次重演，去年冬天，小迷谷就是這樣勸著考試失敗的我，將我扛回了招搖山。如今，若木將我打橫抱起在泥濘的槖山艱難的行走。

余光瞥見后羿正從槖水里出來，手上正拎著修辟魚。都給你吧，什么都給你，我只要我凌空師兄。我在心里說。

昆侖山像以往一樣，井然中有些微的混亂，每個人都戴著自己特定的表情，看不出他們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本來，他們就置身于這件事外，又怎么會有我此刻的心情？

若木一直將我送到凌空師兄辦公的地方，隨后便退了出去。這房間里，除了我，還有賀蘭和瑯篁。

“你回來了？”賀蘭率先問了一句。

“他現在在哪里？”我開門見山的問。后羿這樣的工作狂既然已經知曉，這件事必然已經發生且引起了頗大的轟動。

“樂游山下的景和年間。”

得了答案，我轉身就走。樂游山的方位我大概知曉，招片云我就可以去了。手腕一把被拉住，瑯篁臉色有些青，對我說：“你不能去！”

“為什么？”

“凌空師兄被貶的時候，記憶已經被封，他現在根本不記得你。”

我輕笑一聲：“不記得我又怎樣？我又不是為了讓他記得我才在他身邊多年的。這么多年，我時時在他身邊，他與我說的話或許還沒有與賀蘭說的多。我要是計較，早就離開了。”

“呵。”瑯篁也笑起來，但表情卻很僵，“你倒是豁達。”

“你現在明白我的想法了，可以放開手了吧？”我動了動，卻發現從未對我用過大力的瑯篁此刻抓著我像是要將我永遠禁錮在這里。

“你的意思是你去景和年間看他，就像當初來昆侖山看他一樣，靜靜的，什么都不做？”

“當然，我能做什么？我們認識這么多年，我會怎樣做，你還不清楚么？”

“就是因為我太清楚，所以才不讓你去。”

我以為我聽錯了，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希望他再說一遍，瑯篁便真的又說了一遍：“凌空師兄雖然仙籍被保留，但在人間他就是凡人。凡人可能遭遇的困擾，危險的、艱難的事情，他都有可能遭遇，我怕你心疼，會出手相救。你要知道，這在仙界的法規里是不被允許的！”

我被他一番好意的相勸徹底惹怒了，大聲回敬他：“你知道會這樣，居然還眼睜睜看著他被貶凡間？找我沒有用，那你為什么不回招搖山求林染白幫忙？凌空師兄不是我一個人的師兄，是我們兩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