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聽說你又惹事了?半途跑了,還連累了同伴。”
遠遠的,戲謔聲傳來。我翻了個白眼,將腦袋從碗里抬起來,瞪著面前還笑嘻嘻的人道:“說清楚,什么叫‘又’?我只出過一次外勤而已。”
“哦,我只是用錯一個副詞而已。”賀蘭端著碗坐下來,邊笑邊說,“不用望了,你凌空師兄不在。”
“不是早過了當值時間了么,還在干活?”
“跟你前幾日一樣,下午臨時接到通知,去別的山頭出外勤去了。”
我了然得點點頭,不再多問,繼續埋頭吃飯。
“哎,我說,”賀蘭拿筷子敲我的碗沿,“你師兄不在你就不跟我說話是吧?太沒有禮貌了!”
我抬頭望了一眼賀蘭佯裝生氣的臉,夾了一筷子肥肉給他,道:“賀蘭大哥,請你吃肉!”
賀蘭很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哎,誰讓你夾走我的瘦肉的?放下!”
“唔唔。不好意思,我咽下去了。”我摸了一嘴油,張開嘴巴給他看,“真咽下去了。”
“閉上你的狐貍嘴!一點形象都沒有!”賀蘭很嫌棄得看了我一眼,扒拉著碗里的肥肉,似乎一點食欲都沒有。
“有心事?”我不經意得問了一句。
賀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最后居然將筷子擱下了。我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安慰。雖然我跟賀蘭認識的時間還沒有我那些同門長,但他對我好,我第一次便知道了。他一直在幫我,當初是他出的主意讓我參加天庭的入職考試,后來他又多次制造機會讓我跟凌空師兄獨處。本來說好我欠他一頓飯錢的,以前我是還不起,待到我拿到俸祿可以還了,他卻一直推辭著不要。他是真的對我好,所以我也想對他好一點,我想安慰他,但我連他為什么嘆氣都不知道,怎么說話?
“若若……”他終于開口。我長吁一口氣,只要他肯說,我就能找到話安慰。“你說你這樣,你凌空師兄能喜歡你么?喂,不要噴飯到我衣服上,今天早上剛換的!”
我醞釀了好一會兒感情,慢悠悠說:“敢情你是要跟我說我的事啊?我還以為你要說你遇到什么困難了呢。”
“怎么,你不擔心?”他用頗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我低下頭去,戳著碗里的飯,道:“我十二歲時就跟在凌空師兄后面了,他身邊沒有其他的女孩子,若是他喜歡我,早就喜歡上我了。”
“這么消極?你拼命到天庭來,難道不是為了跟他發生什么么?”
“發生什么?賀蘭,你想多了,我沒有那個想法。”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倘若你不行動,他終究會娶別人。”
“呵,那就娶吧。你比我年歲長,應當知道,有些事情即便你做了,也是沒有結果的。而有些事情你做了,根本不是為了求一個結果。”
說罷,我們相顧無言,我繼續戳著碗底的米粒,賀蘭則撐著下巴神情有些恍惚。最后他終于神游歸來,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道:“聽說你自詡自己是最聰明的小狐貍?”
“我是這么說過,不過,你又是聽誰說的?”
他不理我的問題,繼續說:“可我瞧著你一點不聰明,反倒有點二百五呢?”
我一怔,一時忘記反駁。
“是,有些事情做了也不會有結果,但倘若你不做,不是更沒有結果?你不不試著告訴凌空,怎么知道他不會喜歡你?”
“不,我不會告訴他的!”
“為什么?”賀蘭忽地站起來,瞧著我的眼神有百般的不解。
“我……我配不上他……”我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我是被扔在浮玉山的小狐貍,沒有顯赫的家世,與林染白所收的弟子有著最明顯的差距。我劍術不精,輸給了若木,要不是林染白念在幽芷師父的情分上照顧我,拉下面子替我求情,我現在還在招搖山氣他。我身為狐貍,卻沒有媚態,總的來說,我簡直一無是處。雖然我口上不說,一直與他們打鬧,想要爭強好勝,說白了,我不過是自卑而已。
是的,我很自卑。
我不想讓他們瞧不起我欺負我,我要為自己戰斗。可我同時又躲到了角落里,只與對我好的人交好,因為他們不會欺負我。
我太自卑,太差勁,配不上那么優秀的凌空師兄……
“自卑你個頭啊!”賀蘭忽然拿筷子頭狠狠的敲了一下我的腦袋,將我敲得生疼。那家伙下手也太重了,我捂著腦袋,直覺得那里已經鼓起了一個包。
“有什么好自卑的?不要說凌空根本不在乎什么家世,即便講究了,你也不差!你現在跟他一樣是公職人員,拿得是天庭的俸祿,辦的是天庭的公差……總之,你就是不差!明白不?”賀蘭一口氣說了一堆,情緒太過高漲,語氣極快,臉都漲紅了,最后的音一落,豪邁得拍了一下桌子,以此表示自己說這話時的堅定立場。
他這一拍,驚得食堂里其他吃飯的小仙們紛紛停下手上嘴里的活兒瞧著他,最后又將視線投在我身上。我覺得周身都被鄙視的目光包圍著,我暗罵一聲,大家伙不會覺得我做了什么對不起賀蘭的事兒,引得他這么氣憤吧?這不好的事兒不會又是那些想象力極為有限的他們所認為的桃色事件吧?
我慢慢地站起來,抱著掩日劍默默地走出食堂。
“你別走!”賀蘭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推開面前的碗筷,大叫著跟了出來。我聽得身后是炸開了鍋的食堂:
“哪個部門的啊?”
“為的什么事啊?”
“是不是腳踏兩條船被發現了啊?”
……
我強忍著一腔的怒火,在賀蘭追上我的時候,一拳打在他胸口:“你不知道筷子打人很痛么?林染白都還沒有拿筷子打過我呢!把我打笨了誰負責啊?”
賀蘭傻呆呆得站在那里,半晌才抬手捂著胸口狂翻白眼:“你出手一樣狠……”
盛夏世界夜晚時分的昆侖山,從西面吹來略帶燥熱的風,風中又帶著淡淡的芙蕖香。頭頂上的這一方天空繁星閃爍,像是近在咫尺,卻偏偏采摘不得。我閉上眼,輕輕說了一句:“賀蘭,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