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許久,疏袖有些體力不支,寂和的臉上也微微有了汗意,兩人坐在木梯上休憩。再往下走一段距離,就會一個平臺,平臺里面的山洞是平時門人纂抄書目的地方。從平臺到山底設有用滑輪升降的箱閣,方便門人上下。寂和猜想岳渙冰此時可能在‘翰墨臺’查看新抄寫的書目。休息了一會兒便帶著疏袖一同向平臺走去。
平臺異常寬闊,至少可以容納上百人。里面盡是香樟木做成的家具,散發著香樟獨有的氣味。數十的白衣的儒生在里面撰寫文稿。寂和與里面的人打著招呼,帶著疏袖向平臺盡頭走去。那里有一架巨大的雙面繡翠竹屏風,隔斷了內外。
二人繞過屏風,里面是一張巨大的桌案。桌案后面是幾排巨大的書架。
“你們來晚啦!你師父剛走。”忽然,清靈靈的女聲驟然響起。一個淺笑盈盈的女子踏著聲音,從書架后走了出來。猶自帶著股明媚張揚的氣息。
“林師叔。”寂和看到女子,臉上掛著絲無奈的笑。
“呦,真乖!”女子眉眼中好像含了一汪清泉,嘴角微挑,眼睛瞇成一鉤新月,讓人不自覺地感到一陣溫暖。
疏袖微微一愣,那女子看樣子大不了疏袖幾歲,寂和怎么倒喊她師叔?
女子笑看著疏袖,知她心中所想。不做言語,只等著寂和解釋。
寂和被她看得發毛,認輸一般的說道,“師叔是師祖的關門弟子,雖然年紀小,但是輩分卻比我們高。”
“還不是你們不爭氣。”女子得意洋洋地斜覷著寂和。
“小人得志!”寂和在一旁嘟囔著。
“你想死啊!”女子拿起手中的書卷砸到了寂和的頭上,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
寂和一臉悲痛地不欲看她,看起來二人的關系很要好。疏袖在一旁暗自發笑。
“我是林綰舒,江湖上管我叫幻煙閣凌公子。”女子沖疏袖咪咪笑,一點沒有長輩的架子。
疏袖卻暗自心驚,原來聞名江湖的凌公子竟是女兒身!只是既然這樣,為何武林十姝譜中沒有她?
又聽林綰舒繼續道來“都怪我男裝太俊朗瀟灑,掌門師兄讓我以男裝示人,害得我連十姝譜都沒得上,冤枉啊!”林綰舒捶胸頓足,做痛不欲生狀。
“一天天地穿著男裝出去招惹人家的小姐,你還好意思說!”寂和在一旁輕輕一哂,一臉鄙視。
“哦,是么,那你這漂亮妹子可就歸你師叔我了!”說罷林綰舒摟起了疏袖,卻小心地避開了她的傷口。
寂和在一旁氣得滿面通紅,疏袖看他這般也不禁笑出聲來。
三人笑鬧著走出了平臺,疏袖對這位師叔很是喜歡。“你們傷都沒好,等你們傷好了我便帶你們去花溪鎮里玩。”林綰舒笑著送走了他們,又繼續回到了幻煙閣中。
此時山路上又落滿了盈盈白雪,疏袖和寂和輕踏在上面,肅靜的林間響起了他們錯落的腳步聲。
“你和你林師叔很熟?”疏袖不禁問道。
“嗯,我們是一起長大的。說起來其實我比她入門還早,那個時候師祖已經閉關多年,門中大事也皆由師父打理。誰知道有一年忽然來了個小女孩,多年不問世事的師祖竟然把她收做了關門弟子。大家都說,這小女孩的身世一定不簡單。但她在屏山一呆就是十幾年,再也沒有離開過,直到師祖去世,讓她做了幻煙閣主,從此更是與青燈長卷為伴,怕是一輩子都要圈在這里了。”寂和說到這些的時候竟有些微微的惋惜。
像林綰舒那樣的女子本應笑傲江湖,過著鮮衣怒馬的快活日子,一生的青春年華都獻給了幻煙閣實在是可惜了。疏袖想到這里也有些微微的傷感。
忽然二人定住了腳步,遠遠的可以看到前方一個打著青竹紙傘的清瘦背影,淡青色的裙角微揚,站在山路上看著遠處蒼茫起伏的山巒。樹梢上的雪被寒風簌簌吹落,落到了紙傘上,噗噗作響。女子看得出神,并沒有在意那些輕微的響動。
疏袖二人不想打擾她觀雪的興致,悄悄的從小路回到了萬仞峰上。疏袖在峰上遙望著屹立雪中的路傾陽。風雪蕭蕭,那抹瘦削的身影巋然不動似要和身邊的景色融為一體。
她在望些什么呢,是在張望她等待的人么?疏袖忽然對她的過往很好奇。冷雪霏霏,到底是什么人讓她顧影成殤。
寂和招呼著疏袖回到屋中,疏袖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峰頂。進了屋子一股暖意襲來,寒氣自散。疏袖解下斗篷,又在爐子里添了些香料。
“你好好歇著,也走了大半日了。明日再去見師父吧。”寂和扶著疏袖躺下。鬧了這半日竟然把出門的初衷都忘記了。疏袖自己也覺得好笑,輕輕躺下。寂和走出房間,輕輕掩上了房門。
過了不知多久,疏袖聽到輕輕推門的聲音,輕輕睜開了眼睛,看向來人。路傾陽端著藥碗走了過來。“寂和已經睡下了,吃藥吧。”語氣依舊冷淡,卻輕輕扶著疏袖起身,手中的藥不熱不涼溫度剛好,可見是費了心。
疏袖拿起藥碗一飲而盡。“謝謝師叔。”疏袖真誠地說道。
路傾陽輕看她一下,沒有說話,扶著她躺下,兀自端著藥碗出去了。
寒風吹動,發絲微揚,點點寒星點綴著墨色的蒼穹。路傾陽望著不遠處微弱的燈光立住了身形。他現在在干些什么呢,在看那些如山的卷宗,還是提筆寫下一兩行閑詩,亦或是發著呆什么都沒有干。
與那個人雖然已相見陌路,但是心中卻始終是放不下的吧。還是每次見面的時候都會故意躲開,卻不知道到底在躲避些什么。到底心中是怨他的。
當年不管她怎么解釋他都不肯相信,她接受懲罰的時候他也是不作一聲。他們就像是漸行漸遠的河流,一開始親密無間卻最終形同陌路,不再有生還的可能。
歷盡千番之后,再多的曾經,也只是一句奈何。
路傾陽漸漸離開了。寒風獵獵,吹散的,是他們滿目瘡痍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