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三年前的那個個仲夏,河渠里開滿了荷花,岱山綠水之間,一葉扁舟順著水流橫沖直下,越過了滄浪川,飄過了夷陵原,停到了永安郡的云陽碼頭上。
舟上的年輕人單手握著劍,撐在舟上,劍鞘被反復摩挲的發亮。一身青色的衣服洗得有些微微發白,卻感覺整潔干凈。被日光曬得顯得略微黝黑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他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就像是平靜的水面上,忽起的點點漣漪,卻最終匯成了軒然大波。
孟溪山下了小舟,踏在了松軟芬芳的泥土上。他要去一個地方——芍藥山莊。
他去哪里要干什么呢?不為了尋釁報仇,也不是為了拜師學藝,他的想法很單純,只是為了采擷一朵紅花。
孟溪山是一個游俠,也是一個流浪的旅人,他居無定所,自由快樂。所以他的想法也自由隨性,無拘無束。
“滄浪之南永世安,醉臥千里紅藥顏。”永安芍藥山莊,綿延千里的紅藥,與蒼梧山莊的蒼梧暮雪一樣都是傳說中,世間難得的美麗景致。只是,若是想看到,都是要有難得的機緣。
芍藥山莊雖然沒有蒼梧山莊那么神秘,但并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地方。在江湖上雖然行為低調,但是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傳聞芍藥山莊的第一任莊主與塵水樓的第一任樓主是結拜的兄弟,二人分別創下了自己的基業,最后卻各自為政,兩不相見。只是二人簽訂了一個盟約,塵水樓永世不得侵犯芍藥山莊,芍藥山莊亦然。
只是芍藥山莊似乎無心于江湖之間的爭斗,只是偏安一隅,守好自己的一份家業。不像塵水樓不斷地膨脹自己的實力,有著一統江湖的野心。但是并不代表芍藥山莊沒有和塵水樓比肩的實力。
孟溪山卻不知天高地厚,越是龍潭虎穴,他越是想要闖一闖。于是他拿著那把跟隨了他十幾年的長劍,嘴角叼著根野草,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拽來個鄉野村婦問清了道路,便向芍藥谷走去。
艷陽奪目,路邊蟬鳴聲聲,沒走多久,孟溪山的頭上便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他一邊咒罵著著酷熱的鬼天氣,一邊用袖子擦著額上的汗珠。
烈陽烤著路邊的樹木,綠意似乎融化得要流瀉下來。孟溪山看著遠處的山谷,道路似乎沒有盡頭。采個花真是件麻煩的事情。看來偶爾的浪漫情懷,還是變成了自找罪受。
好在不遠處傳來了溪流淙淙涌動的聲音,孟溪山心中一喜,向著水流的方向奔了過去。
一汪清水,碧波清冽,溪流上飄著點點花瓣,落花逐水,孟溪山卻大煞風景地低頭牛飲。
“哈哈哈哈···”忽的溪流的對面,傳來了女子銀鈴般的輕笑。山花爛漫,鶯飛蝶舞女子一身紅衣一手提著繡鞋,看著他滿是笑意。
孟溪山抹了一把臉,抬頭看著面前的女子。臉上猶自掛著晶瑩的水珠,竟有些茫然。“喂,你知道芍藥山莊怎么走么?”鬼使神差般地竟隨口說出了這句話。
女子也不怕生,嘴角蕩著笑意,“你去芍藥山莊干什么?”
“聽說芍藥山莊的芍藥花開得最好,我順便來此采幾朵回去,帶不走也要見識見識。”
“你的口氣真是不小,芍藥山莊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女子看著他竟有些好奇。
“我不管,只要我喜歡,什么地方去不得!”這時孟溪山已經站了起來,略帶挑釁地看著對面的女子。
“有意思,你隨我來!”女子把繡鞋放到地上,一雙雪足踏入,嬌俏無比。
孟溪山打大大咧咧地跟在女子的后面,“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回看他一眼,“你這個人還真是奇怪,問女孩子的名字也這么蠻橫!”
“哦,我叫孟溪山,姑娘你呢?”孟溪山忙換了一種方式。
女子翻了個白眼,表示難以溝通,不再理他,自顧自地向前走著。
“唉,你別不理我啊,你到底叫什么啊?”孟溪山和林綰舒,施雪鳶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拿他們當姑娘家看,自然散漫慣了,便認為天下的女子皆是和那兩個“閨蜜”一般的豪爽性格。
最后,女子被問煩了,便沒好氣地說道,“羅將離,我叫羅將離好了吧!”
“好,我記下了。”孟溪山一臉認真。
羅將離氣結,繼續不理他。
山間密林掩映的窄道上,一前一后的人影兩兩相映。斑駁的樹影下一切竟顯得安靜美好。
“跟好了,別一會兒迷路了,我可不管你!”走了不知多久,二人行到一處山澗間,羅將離才肯跟他說話。
“嗯。”孟溪山點了點頭。隨著她往里走。
山谷中四處都是迷人的野花,繽紛絢爛。但越是向里,顏色卻越來越少。到了最后眼前便是一望無盡的紅色。綿延不盡的鮮紅芍藥,像是一片血色的海洋。
這就是芍藥山莊的紅藥谷?望著一片紅藥之海,孟溪山情不自禁地踏了進去。鮮嫩的花瓣隨著風吹到了一端,一重疊著一重,像是綿延不禁的相思與哀愁。
羅將離站在原地沒有挪動分毫,靜靜看著沉迷于芍藥花海的孟溪山,嘴角卻勾起了一絲冷笑。你以為我那么好騙么,采一朵花?那好啊,我就讓你采個夠!
孟溪山在花海中徜徉許久,忽然想起了剛剛引他來此的羅將離。便微笑著轉頭,“喂,一起進來玩啊!”卻發現羅將離早就沒了蹤跡。
他嘴邊的笑意漸漸褪去,在花叢中尋找著“羅將離!羅將離你跑到哪去了!”卻發現好像被芍藥花困住了一樣,怎么都出不去。不但如此,腳步也越來越沉重,地上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引力在牽扯著他,讓他難以挪動分毫。
忽然他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他要被這些芍藥花吞噬了,然后變成這些花的養料,尸骨無存。
孟溪山越想越可怕,越害怕就越想掙扎,他可不想死在這么個詭異的地方。只是身上的力量好像是被一點點抽干,每一次的移動都要費好大的力氣。
天空漸漸暗淡起來,暮色緩緩降臨,孟溪山望著消逝的天光,心底慢慢泛出了絕望。
忽地一陣狂風吹來,天氣驟變,像是末世的序曲。孟溪山漸漸停止了掙扎,竟正襟危坐在花海之中,享受著這一生最后一次的風雨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