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墨等在十五格格院子外面，跟著一起來的小宮女進去稟報了一番，而后出來說，“十五格格叫小主過去。”

好些日子沒來十五格格院子了，蕓墨也有些生疏，雖然院子里的宮女都是見過的，卻也不知道從哪里說話，就沒再問，一路跟著進了格格屋里。

進屋退了斗篷，看十五格格炕上的簾子已經掛下來一半，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就輕聲問，“格格好些了沒有？”

又聽見格格在簾子后面輕聲咳嗽了幾聲，宮女過去把簾子掀起來，才看見十五格格笑著說，“好些了，就還是有些咳，不礙事的。”

蕓墨走過去坐到炕邊，看十五格格臉色還是不太好看，有點蠟黃，嘆了口氣，“格格多歇些日子，這幾天天冷，過了這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十五格格笑著點了點頭，“多謝你惦記著了。”又跟一旁的宮女說，“快些給蕓墨奉茶。”

“格格不必了。”蕓墨搖頭，“格格還是早些睡吧，民女聽說您病了，一直著急想過來看看的，現在格格好些了民女也就放心了。不打擾格格休息了，民女去后面跟雨京說幾句話就回了。”

十五格格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笑著說，“也好，我這個病，怕是你坐久了也會染上的。”

蕓墨也不想再客氣的說點什么，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十五格格身子輕輕往后靠了些，深深看著她笑著說，“你稍等一下，我叫人過去說一聲。”

“沒關系的，民女直接過去就好了，不勞煩格格了。”蕓墨這就要起身，又被十五格格伸手拉了下來。

“十三哥在后面和她說話呢。”

蕓墨微怔的朝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么晚了？”

十五格格沒回話，轉頭和宮女說，“你去后院傳一聲，說蕓墨來了，叫雨京過來吧。”

“格格不必麻煩了，還是讓民女過去罷了。”蕓墨稍有些著急的又攔住宮女，“等會兒雨京來了，吵吵鬧鬧的，格格也睡不好了。”

十五格格又急咳了幾聲，趕緊用帕子捂住嘴，沖著宮女擺擺手，“就按她說的傳吧。”

后院其實一點也不溫馨。

雨京黑著張臉，胤祥也黑著張臉。

“你就去幫我問問不行么？”兩個人安靜了許久，雨京才又開口問他，“我真的想見她。”

“哪是你說能見就能見的？”胤祥皺著眉，語氣也頗有惱意，“你當毓慶宮是你家的，想進就進？”

“那你這意思，我以后還就再也看不見她了？”雨京又吼出聲，“我要是能爬進去，我還能讓你幫忙么！”

自從那天碰到那個小太監以后，雨京這幾天都睡不安穩，夢里常常看見伊桑在哭，自己想要安慰她，怎么都伸不出一雙手。雖然回宮之前阿瑪說過不許她再去找伊桑做事，她現在也不打算讓伊桑幫忙做什么，就想看看她而已，怎么就這么難了？

想來想去這宮里知道伊桑的人，也就是胤祥和四阿哥了。四阿哥她是不敢招惹了，讓胤祥幫幫忙總是可以的吧。那小太監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也不知道。又不認識那個小太監，又不認識那個梁公公，又不能親眼看見伊桑問個清楚，實在太折磨人了。誰知道胤祥的口氣跟阿瑪一樣，也叫她沒事別再去毓慶宮外面閑晃，她一肚子的火根本就壓不住了。

“你要是想她好，就別弄這些有的沒的。她本意是要幫你，給你大哥哥爵位，如果弄巧成拙了，你不是在害她么？”

“我就是怕她被別人害了，才想去找她的！”雨京氣的把茶碗一推，差點摔在地上，“我那天看見……”

“十三阿哥，十五格格讓奴婢來傳一聲，蕓墨小主來了。”屋外宮女的聲音一出，雨京又噤了聲。

胤祥聽了站起身拉開門，“是讓雨京過去？”

“蕓墨小主想要過來和雨京小主說幾句話。”

胤祥又回頭看雨京，雨京還在氣頭上，低著頭也不搭理他。

“知道了。讓她過來吧。”胤祥輕掩上門，站在門口轉身又望著雨京，“那我回了。你這事，我去和四哥商量商量，別鬧脾氣了。”他往前走了幾步，“蕓墨找你有事？”

雨京沒好氣的別過臉，“我不知道。”

胤祥走過來又戳了戳雨京的腦門兒，有心哄她，“上次不是說，讓你多用用這個地方么？”

看她又挪開腦袋躲開他的手，他還是笑著不惱，拾起腰間的香囊在她面前搖晃了下，“你繡的這些東西，四哥都說不錯，那天還要走了一個。”

雨京只是哦了一聲，院子外面已經聽見有人過來的腳步聲，就站起身拍拍袍子，“不知道四阿哥整天繃著臉，還喜歡這種不入流的小玩意。”

噎的胤祥也沒話再安慰她了，只是皺了皺眉，“一會兒看見蕓墨，順便問問，到底跟四哥怎么個意思。還有你這事，別四處去打聽了。”

雨京又哦了一聲，根本也不看他。

蕓墨在屋外認認真真做禮，“給十三阿哥請安。”

胤祥拉開門，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起來吧。”

他還沒再轉身，雨京已經幾步邁出屋拉著蕓墨就要往屋里走，側身而過的時候冷冷的福了福身子，“十三阿哥慢走。”

胤祥臉色猛地一暗，甩了下馬蹄袖，一聲不吭的走了。

蕓墨看十三阿哥消失在院子口，轉過頭笑著問，“怎么了？吵嘴了？”

雨京有些心不在焉的撇了撇嘴，也沒再說話。

“你看你，好端端的怎么又和十三阿哥爭吵？難不成出宮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情，惹得你一肚子怨氣的？”蕓墨輕輕又合上門，拉著雨京坐下，上下打量她。

雨京干笑了幾聲，心里有話不知道怎么說，就站起來找著披風，“你等等我收拾收拾跟你過去前面，十五格格也好久沒看見你了，那邊比較暖和，咱們仨好久沒說說話了。”

“我喜歡這屋子。”蕓墨環視了一下屋里，笑著說，“換了這么多院子，我就對這間屋子有感情。那時候頭一次看見你，還揪著十四格格的頭發在前院喊叫，給我嚇的，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雨京咧開嘴笑著又坐下，還有點自豪曾經的壯舉，“那是她自找的么。”

蕓墨與雨京對視許久，眼里一直都帶著笑意，“我最懷念當初每天晚上和你沒完沒了的聊天了，總是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說到口干舌燥的都想不起來喝口水，隔天一睜眼喉嚨都啞了……”

“那時候真的是無憂無慮的，什么煩惱也沒有。整天和你嘻嘻哈哈的，總以為那些日子可以一直下去，該有多好。”蕓墨說著說著，眼眶漸漸紅了，用力握著雨京的手，“有時候夜里在惠妃宮里醒過來，還會轉身找你，一翻身，什么也沒有……”

雨京聽了也一樣動容，她又何嘗不想念當初的好日子，有蕓墨和十五格格照顧自己，胤祥溫柔的和她說話，胤禎也還不是個瘋獅子，每天除了玩兒就是玩兒，四處找樂子。

而如今，有很多事情雨京自己也說不出為什么，就漸漸都變了。

她抬頭看著蕓墨眼睛閃爍的淚光，想伸手幫蕓墨擦，無奈手被蕓墨緊緊抓著，心里有點擔心蕓墨，“你是不是受了欺負？是惠妃還是八阿哥？”

蕓墨聽見雨京提到八阿哥，臉上漸漸退了笑容，語氣平靜的說，“沒有，沒有人欺負我，只是有人要害我。”

“誰要害你？！”雨京急的喊出聲，“是不是畫蘭還惦記那天的事情又去找你了？”

蕓墨盯著雨京的臉半響，想要讀出點什么，又讀不出什么，搖搖頭，“我只是想你，想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想起那天在景運門外面給你臉色看，就心里難過。”

一聽到景運門，雨京也頓時沒了聲。

屋里一下子又靜下來，蕓墨等了許久也不見雨京再說話，就松了手，給自己倒了杯水，手指輕輕滑著杯邊。

“我后來心里十分過意不去，回去想了很久。當時以為你找太子是辜負了十三阿哥一片好意，不像我認識的雨京了。”

“你當時說有認識的人在太**里，我還當你騙我。”蕓墨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應該是我誤會你了，是不是？”

雨京突然有點晃神，腦海里又漸漸浮現出伊桑爽朗的笑容，馬車上遞過來帕子讓她擦臉，那是她們最后一次見面。她這回出宮，算是完完全全的害了伊桑。

伊桑本應該還在府里，和巴圖忙活著日常瑣事，笑臉迎著她再出宮去找他們。哪像今日，生死未卜，她和伊桑離得這么近，卻難見一面。

蕓墨看雨京皺著眉低頭不語，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又笑著推了推雨京的胳膊，“想什么呢，看你臉揪成這樣，可不像你了。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騙了我，我是不是誤會了你，你只要告訴我，有沒有這樣一個人便可。”

雨京楞楞的抬起頭，望著蕓墨溫柔又關切的臉，默默的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點了點頭，重復了幾次以后，鼻子一酸，忽然哭了。

雨京閉了眼，把頭深深埋在手心里，頭疼的嗡嗡響，嘴里又開始一股一股冒上酸水，這感覺似曾相識。她有氣無力的說，“你聽我說……”

卻又被蕓墨有些不耐煩的打斷，“沒關系了。我明白了。”

細節蕓墨已經在宜妃處聽了太多了，她已經沒有耐心再聽雨京從頭給她解釋，她只想過來確定真有其事，那宜妃和她所言便句句是真的。